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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就算是犯行罄竹难书的罪人,如能放下屠刀也可立地成佛。
2、在编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发现秦始皇的暴政真是罄竹难书。
3、即使是罄竹难书的大罪犯,只要他能诚心改过向上,我身为律师,还是愿意替他辩护。
4、他们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判十次死刑都不嫌多。
5、日本人给我们带来的罪恶,真所谓是罄竹难书。
6、他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7、这个犯人的罪恶罄竹难书,群众对此义愤填膺。
8、身为记者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罪行罄竹难书的犯人。
9、他长期在乡里间作威作福,罪行罄竹难书。
10、这恶霸犯下的滔天罪行真是罄竹难书,最后总算受到法律制裁。
11、汽车对城市犯下的罪真是罄竹难书啊!
12、这个塑料小人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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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这一谋杀引发的如此肆意的屠戮和凶残,罄竹难书。
14、如果你觉得这值得一书,那真是罄竹难书了。
15、这个歹徒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最新罄竹难书造句可以看看这篇名叫用“罄竹难书”造句的文章,可能你会获得更多罄竹难书造句以下是的一些我们精选的用“罄竹难书”造句 【拼音】:[q&igre;ng zhú nán shū]
【解释】:罄:尽,完;竹:古时用来写字的竹简。形容罪行多得写不完。 【出自】:《旧唐书·李密传》:“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用法】:用作贬义。一般作谓语、宾语、定语。用“罄竹难书”造句
1. 你所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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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种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3. 如果被虐待的熊能说话,归真堂将是罄竹难书啊!
4. 沦陷区的同胞在抗战中所表现的奇迹,真是所谓罄竹难书。
5. 颠倒黑白,扭曲事实,编造假象...真特么罄竹难书。
6. 罄竹难书的罪责能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把自己近期所有不顺写在纸上,一页未满,思来想去再添不了一条时再回头看看,也就一个字:穷。所以男女分手说一千道一万的对方不好,不过是自厢的执念罢了。
7. 这个塑料小人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8. 这一谋杀引发的如此肆意的屠戮和凶残,罄竹难书。
9. 如果你觉得这值得一书,那真是罄竹难书了。
10. 这个歹徒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11. 说到铝的用途,真是“罄竹难书”。
12. 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
13. 某些土皇帝,国愚民,焚书坑儒,其罪罄竹难书!
14. 讨厌起一个人那真是觉得罄竹难书啊。
15. 在编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发现秦始皇的暴政真是罄竹难书。
16. 即使是罄竹难书的大罪犯,只要他能诚心改过向上,我身为律师,还是愿意替他辩护。

罄竹难书造句
17. 他们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判十次死刑都不嫌多。
18. 日本人给我们带来的罪恶,真所谓是罄竹难书。
19. 他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20. 这个犯人的罪恶罄竹难书,群众对此义愤填膺。
21. 就算是犯行罄竹难书的罪人,如能放下屠刀也可立地成佛。
22. 他长期在乡里间作威作福,罪行罄竹难书。
23. 身为记者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罪行罄竹难书的犯人。
24. 这恶霸犯下的滔天罪行真是罄竹难书,最后总算受到法律制裁。
25. 当年纳粹德军对犹太人的罪行罄竹难书,历史不会忘记的。
26. 汽车对城市犯下的罪真是罄竹难书啊!最新用“罄竹难书”造句可以看看这篇名叫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11-20+番外的文章,可能你会获得更多用“罄竹难书”造句
以下是的一些我们精选的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11-20+番外 第十一章 施问几回办公之余前往牢房探望兰罄,兰罄都是蒙头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一回两回施问不觉如何,但过了几日后,他也发觉了兰罄的异样。 「……」这日,施问一如往常在牢头开锁下走进了牢房里,而兰罄依旧盖着被子,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小张脸。
「小黑,你是不是还在气爹把你关起来,所以爹来了,你每回都装睡?」施问低声问着爱子。 躺在床上的「兰罄」微微地抖了一下,仍是没吭声。但他的脸微微地胀红起来,好像一股气憋着吐不出来一样。 「你起来回话,爹知道你没有真的睡着。」现下还是大白天,常人都不可能在这时候睡觉。 兰罄仍然没有动作。 「小黑!」施问又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又抖了一下。 施问伸出手揪住被子的一端用力一拉,将兰罄身上的被子揭掉,躺在床上的人这时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缩,而后睁开一对眼睛惶恐地看着施问。 「……」施问张大了嘴。 床上的人虽然有着一张和兰罄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身躯骨架明显地大上了兰声一圈,比兰罄消瘦修长的身形更为壮硕,施问是和兰罄日夜相对的人,也许别人会看不出来,但他这个当爹的如何会不认得自己的儿子?
很明显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的爱子! 「你是谁?」施问问道。 「大……大人……」知道事情已经拆穿了,无处可躲的安国吞了口唾沫,表情痛苦地说道:「属、属下安国……」 「安国?」施问大惊。「你是安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黑呢?」 「小头儿他、他因为要和小七一起出去查案……所以让我易容进来顶替他……听头儿说小头儿现下……好像和小七追着驿站血案的线索……一路往北……已经离开衙门十多天了……」安国低头小声说道。
「什么!?」施问大怒,吼道:「这个孽子——居然找人易容顶替,擅自离开牢房——」 年底的京城热闹繁华,家家户户忙着采买干货,赶办过年的年货。 兰罄在大街上买了一包听说很好吃的松子糖,才拆开外包油纸,便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口水全喷在那些松子糖上。 原本在他身后的小七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嘴里念道:「怎么好好的却打喷嚏,不会是又伤风了吧?」
兰罄没有理他,只是自己拿了颗糖吃,嚼了嚼,眼睛一亮,又 丢了两颗到嘴里,然后也拿起一颗递到小七面前。 小七瞥了那糖一眼,说道:「你吃就好,我不吃。」 兰罄眉毛一挑,隐约有动怒的迹象。「你嫌弃小黑大人的口水?」 「不不不,小的哪敢呢!」小七很没种的立即张开嘴,把兰罄手里那颗松子糖吃了,然后狗腿地说:「唉呀,不知是不是这糖沾上了小黑大人的口水,居然比我以前买的那些还要好吃还要甜,真像是琼丹玉露一般的可口啊——」
小七的马屁拍得最得兰罄的心,兰罄一笑,笑得比那春里的花还灿烂,说道:「说到甜,还是你的嘴最甜!」说罢一手揽过小七的颈子,就把小七整个人拉入怀里,嘟起嘴压了下去,把小七给亲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小七死命挣扎,但仍是逃不出小黑大人的魔掌。 「……」卖松子糖的老板瞪大双眼。 大街上走过去的大婶睨了他们两人,怒骂了句:「真是世风日下!」
亲够了,兰罄才放开小七。他咂了咂嘴,说道:「甜的。」 小七被亲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双膝都软了,脸颊红通通,而一张俊脸满是哀怨。「这里可是外头,都是人啊……」 「反正爹又不在这里!爹不在这里,也看不见我亲你,小黑大人我高兴在哪儿亲、就在哪儿亲了!」兰罄又吃了两颗松子糖,然后哼哼两声,一跳一跳地走了。 小七跟在他身后用袖子猛擦口水,完全拿这人无可奈何。
天灰蒙蒙地,飘着小小雪花。皇城外一处豪华的大宅前,站着个垂首等候的青年,青年守了许久,那红色大门才打了开来,一名管家开口说道: 「王爷答应见你了,进来吧!」 青年点头,默默跟着那名管家走入大宅之中。 穿过中庭,进入底下置有地龙的温暖屋内之后,严寒便被挡在外头,青年身上的雪花也慢慢融化。 屋内椅子上坐着个高大威猛,但两鬓生霜的男子,那名男子穿着官服,看起来年纪约莫
五、六十,身上散发一股慑人气势,一对火眼金睛往青年射去,便似要将那青年身上看出两个洞来似地。
「……肃王爷。」一直垂首的青年在这时终于抬起了头,青年生得方面大耳,长相憨厚,正是古三勇。 而被他喊作「肃王爷」之人,则是当今天子的长兄,肃王东方旃。 东方旃手里握着一块玲珑宝玉,那宝玉色泽温润,晃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他儿子在世时随身佩戴,爱不释手的宝贝。 东方旃只看了古三勇一眼,便将目光移回玲珑宝玉之上。当他的视线触及那块美玉,思及爱儿,冷冽的眼神也柔软起来。
「你来做什么?」东方旃问。 「我已经照王爷的吩咐,将一切嫁祸到施小黑身上。」古三勇说。 「嗯。」东方旃道:「你不是应该等施问亲手斩了他儿子之后再来的吗?」 「……」古三勇迟疑半晌,说:「施问已经将施小黑押入牢内……但归义县的捕快似乎都不相信人是施小黑杀的……」 东方旃冷哼一声:「施问那人自命清高,无论何事都只讲理。这回本王布局这么久,人证物证也都清楚明白地摆在他眼前,本王就不信他如何还能翻案,救出他的儿子!」
东方旃握紧手中宝贝,一张脸被恨意所扭曲,他哀伤而痛苦地说道:「施问害本王失去了儿子,本王就要他用归义县上下所有人的命来偿还这笔血债!施小黑只是第一个——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本王定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身边所有人都死去,活生生折磨死他!」 古三勇低下了头,说道:「王爷,我已经照你吩咐去做,每一件事都办妥当了,你能不能先将我大哥和母亲弟弟救出来……我母亲年事已高……如今又是天寒地冻时节,我只怕她留在牢里身子骨会捱不住……」
东方旃冷哼一声,说道:「你放心,本王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但施小黑还没死,本王要你继续回归义县盯住那些人,待施问亲自斩了施小黑,我自然会从敬王那里救出你古家大小!」 「……」古三勇面有难色。「但他们已经发现衙门里有了细,我无法再在衙门里待下去了。王爷……求求你高抬贵手,先救出我娘吧……她老人家真的捱不过冬天……」
「不用说了!」肃王斥了一声。「去把你的事情做好!只要施小黑一死,我自然会把你母亲和你的兄弟救出来!」 「王爷!」古三勇向前踏了一步,神情担忧而急切。 门外的侍卫立刻走了进来,将古三勇拉了出去。 古三勇走后,东方旃望着手中失去主人的玲珑宝玉,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东方旃老泪纵横,对着宝玉喃喃说道:「儿啊……你在九泉之下且等着,爹定会为你的……儿啊……」
几个月前,他唯一的儿子东方雷引因施问那个老匹夫的判决,生生被人在刑场砍下头,于归义县断送了性命。 从那时起东方旃便发誓,要让归义县衙门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血债血偿! 尤其是那坐在公堂之上,亲下判决的施问。 他绝对要让施问后悔,后悔斩了他东方旃的儿子—— 兰罄打开小七的包袱,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拨到一边,找出了小七出门一定会带的面具来。
兰罄看到面具后眼睛一亮,立刻便拿了坐到桌边,一张一张贴在脸上试。 小七跑到外头去找人了,现下不在客栈房内。兰罄也不怕小七回来看到自己翻他东西,反正那只鸡早从头到脚都是自己的了,那鸡的东西也就是他的东西,所以他翻自己的包袱自然没什么不对! 兰罄每往脸上贴一张面具,便要跑到镜子前面看一看,然后赞叹一声,再跑去换下一张。
小七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兰罄跑来跑去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小七好笑地问。 「嗯嗯嗯。」兰罄转过头来,脸上一派苍老,还有着深深的皱纹。「为什么你会有这种面具,我以前没见过。」 「你自然没见过。」小七口渴了,坐到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后说:「那是新做的。」 兰罄显然很满意脸上的老人面具,他戴着那面具到小七对面坐下,小七也给他倒了一杯水,兰罄喝了一口后说:「这张好看,我要这张。」
小七点头。「那就拿去吧!」 兰罄很高兴地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又去小七包袱里翻翻找找,找出颜料什么的,把头发弄得半白,然后又转过头来,眼睛眨呀眨地看着小七。 兰罄那模样就像小孩子得到了喜欢的东西那般,天真而满足。 小七不禁笑了一下。兰罄那张面具戴在脸上,就把自己变成
七、八十岁的老样子,明明脸皱皱皮皱皱不是太好看的,但他却又有一种无论这人外表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还是会喜欢这个人的感觉。
「待会儿要这么出去吗?」小七问。 「黑黑找到古三勇了?」兰罄问。 「找到了。」小七说:「我就是回来叫你一起去的。」 兰罄点头。 小七又把兰罄招过来,看看他的脸,替他修了一些细小的部分让面具更为服贴,再要兰罄伸出手,也在他的手上下了一番功夫,而后让兰罄换上另一身衣服。 接着兰罄兴冲冲地跑去镜子前头看,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变成了老态龙钟的老人家,那眼啊,笑得更弯了。
他的鸡果然有本事。兰罄如此觉得。 原本细小的雪花,在古三勇离了肃王处后慢慢地大了起来。 天色渐暗,他摸摸怀中盘缠,怀里有一个小钱袋,但他没打算用它们,想了想,他走到城外一处破庙里头歇下,并升起了一堆火。 古三勇朴实的脸上带着一些愁容,他想着自己的亲人在敬王那处不知过得怎样,尤其娘亲年纪那么大,这个冬天是要如何捱过?
古三勇拨弄着火堆,明明一整日都没有进食,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天慢慢暗下来以后,他躺在干草堆上安静地想着事情,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古三勇本不欲理会,但那脚步声却越来越急促,又似有些蹒跚地朝着他所在之处跑来。 古三勇从草堆上坐了起来,一对眼睛直视破庙之外。 外头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不要、不要,你这不要脸的,别过来!」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与他差不多,但较为沙哑的嗓音响起:「哼哼,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你就算能飞天遁地,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啊啊啊——别过来——」 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年约八旬、头发全白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从破庙外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古三勇愣了一下。 那老人家入内后看见古三勇也是一愣,然后便立即跑到古三勇身旁,面容愁苦地哀求道:「英雄、英雄求你救救老夫!」
「求谁都没用,就算大罗天仙降世也救不了你!糟老头你今儿个是逃不掉的,老夫今日绝对要将你捆回家,与你行那『周公之礼』,让你从里到外都变成老夫的人!」随着声音,第二个老人家由外头踏进庙内。那老者发丝斑白,步伐也是有些蹒跚,与第一个老者看来同样都是八十几岁的人。 古三勇听见后到的老者嘴里说的那番话,不禁打了一下寒颤。行「周公之礼」?这两人可都是男的吧,而且也七老八十了!
第一个老人家身子抖了一下,连忙躲到古三勇身后。 第二个老人家一双锐利的眼扫了扫古三勇,怒道:「糟老头你躲到个小伙子身后干什么,还不赶快出来!我说过只要你从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疼』你的!」 「我呸!」躲在古三勇身后的老人家颤抖着说道:「你个死老头,老夫说什么也是个男人,男人从了男人,那不给天下人看笑话吗?更何况老夫儿子都生了,孙子也有三个,你要老夫从了你,那老夫怎么面对家里的儿子孙儿!?」
被唤作死老头的老人家瞇了瞇眼,说:「老夫当年年轻不懂事,才让你娶媳妇儿生儿子,现下一只脚都要踏入棺材里了,若是再不趁着还行要了你,绝对会带着遗憾入土,而且遗憾到下辈子去!糟老头,你就从了我吧!」 糟老头红着脸怒道:「你都八十好几了,还行吗你!」接着又急急抓住古三勇的衣袖说道:「英雄救命,请救老夫脱离这魔的魔掌啊!」
古三勇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得脸色全黑。原来他碰上爱男人的男人了…… 死老头睨了古三勇一眼,哼哼两声说:「别以为傍着个年轻小伙子便能平安无事!老夫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差把你这糟老头捆回去拜堂成亲而已!还是……你看上这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了?」 说到最后,死老头那张脸都阴了起来,他说道:「你要胆敢看上别人就给我试试……」他握拳,指节便是劈里啪啦地响。「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死老头目光如电,瞥向古三勇。他喝道:「还有你,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胆敢和老夫抢人,哼,老夫今日就将你往阴曹地府送去,看你还怎么抢!」 「啊——」见情事紧急,糟老头大叫。 接着那老者出拳往古三勇击去,可古三勇闪也没闪,只是在对方极为靠近他之时,出其不意地往对方洒了一把粉末。 「啊啊——」死老头大叫一声,摀住自己的脸软倒在地,他在肮脏的地面上滚了两圈,跟着便维持着双手覆面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了。
「啊啊啊啊啊——」糟老头见死老头似乎气绝了,也大叫了起来。 古三勇将袖子从糟老头手中抽出,走到倒地的老者身前,用脚尖踢了踢他,要见他死全没有。 被留在原处的老者,见古三勇那几脚踢得「砰砰」作响,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奶奶个熊,能不能别踢那么重啊!』他在心里喊着。 听见吸气声,古三勇回过头来瞥了一眼老者,那老者脸上强挂起笑容,「嘿嘿」地笑了两声。
「……你没事吧?」古三勇走回火堆前,径自在干草堆上坐下。 「没事没事,感谢英雄搭救。」老者立刻说。 「没事就立刻离开这里。」古三勇神情淡漠地说。 那老者一惊,连忙在古三勇身边坐了下来。「不成不成,英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说什么我也得知英雄你的名字、悉你家住哪里,还有你为什么救我,日后奉上大礼,谢英雄相救之恩。」
古三勇低头注视火光。「泉州古家古三勇,谢礼不必,我只是觉得那老头烦人,顺手送他去见阎王,不是想救你。」 「泉州古家?」老者眼睛一亮。「你是古家人?」 「是。」古三勇抬头,面容有些疑惑。「你知道古家?」 「知道!」老者立刻说:「怎么会不知道!我有个堂妹就是嫁到古家去,你认识陈阿花不?她好像是嫁给古……古……古俊什么的……欸……你看我这脑袋,都六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没遇上你,说不准我也忘了我还有那么一个堂妹了……」
老者真诚地笑着。 古三勇先是有些怀疑地看着老者,但见这人是萍水相逢意外遇见,又不像什么有心之人,再想了想古家分支众多,似乎真有一房族谱第二字是为「俊」,加上这老者是自己方才所救,又见他笑容亲切,慢慢地,竟也卸下了心房。 入了夜,老者先将之前死去的那名老人拖到一旁用干草覆盖了,再回到古三勇身旁,和他瞎扯闲聊。
老者拿出一壶陈年竹叶青,和古三勇两人一边喝一边说,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老者说比较多,古三勇只是静静地听着。 老者说话之时,偶尔还会面带悲伤地看着被干草掩起的那名老人。 古三勇说:「你不是不喜欢他,所以求我救你?现下他死了,你却又可怜他?」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英雄你不知道,老夫与他毕竟也纠缠了六十几年,虽然儿子孙子都生了,曾孙子也快有了,可他到死都是光棍一条,为了老夫一生不娶,想想,便也觉得他傻、实在不值得。毕竟老夫实在不喜欢他。」
古三勇愣了愣,凝视着火光说:「那是他傻。就算别人不喜欢他,但他还是照着自己心里意思去做。」 老者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别讲这个,咱们来说说别的吧!」 「说什么?」古三勇喝了一口竹叶青。 「你家里有什么人?」老者道:「老夫先说,老夫有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三个孙子,六个孙媳妇,曾孙子大概下个月就会出世了,这真是令人高兴!」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平常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古三勇也开口了。他淡淡说道:「我娘、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嫂嫂,其中嫂嫂怀了身孕,孩子大概五个月了。」 「唉呀,哥哥都娶了,那你也娶妻了吧?」老者问。 「还没。」 「还没?」老者讶异地说:「是你不想娶,还是你娘没帮你拿主意?」 「……」古三勇没回答。 「欸欸,那不说这个,说别的好了。」老者说:「老夫家那几个啊,平时看起来孝顺,谁知道一遇上那个死老头就整个都变了样了。那个死人也不过威胁他们几句,断了家里的生意罢了,他们竟就把老夫绑起来往那人家里送,幸好老夫趁机跑掉,这才免得晚节不保。」老者说罢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家里人呢?」老者问:「泉州不是离京城很远,你是怎么到京城来的?」 「……」古三勇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我爹早死,娘自幼偏爱大哥及三弟,后来我便离家出外去。前阵子收到家书,知道弟弟得罪了京城里的大人物,家里人都被拖累了,要我前来相救……」 「大人物?多大的人物?」老者说:「你讲来听听,老夫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就凭你救了老夫这份情,老夫说什么也会帮忙。」
古三勇摇摇头。「那人鲜少有人得罪得起。」 「你倒是说来听听。」老者追问。 「……」古三勇看着火光,才慢慢道:「我大哥前些时候带着家里人来京城游玩散心,谁知弟弟却看上了敬王的姬妾,又诱其私奔……东窗事发后敬王将他擒下,也连累了家中老母及大哥大嫂一起被囚……」 「嘶——」老者深吸了一口气。「敬王?摄政王?京城里谁也不敢惹的那个?」
「正是。」古三勇说:「你也不必费心了,我已经拜托另一位大人物为我调和,只要再费一点功夫,应当就能把他们救出来了。」 「哪位大人物?」老者问。 古三勇呆了呆,正想开口,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讲了那么多不该讲的话,神智一凝,眼里一阵精光,他立即站了起来,闻了手里握着的那瓶酒,怒道:「酒里有东西?你让我喝了什么?」
老者静了半晌,满是皱皮的脸突然挂起了笑,而后步伐一踏,向后飞退数步。 便在这时,那个被挪到角落应该已死之人也从干草堆中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干稻草,走到老者身旁说道:「痒痒的,稻草很刺。」 老者替他拍了拍脸和身上衣服。「自然没你的被窝舒服,谁叫你要当调戏人的那个。」老者说话时收起老态,一双眼睛带着笑,声音也变了,听起来便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古三勇大惊。「你们是谁?」 「还能是谁?」兰罄揭下面具,露出那张姣好无双的艳丽面容,他冷冷一笑,说道:「归义县仵作施小黑是也!」 小七也跟着撕下面具,挤眉弄眼地道:「归义县捕快陈七是也!」 兰罄转头看着小七。「不是陈小鸡吗?」 「陈小鸡那是给你叫的,在外人面前我自然叫作陈七。」小七解释。 「噢!」兰罄点头。
「居然是你们!」古三勇不敢相信。他心中一凛,不明白为何这两人会追自己追到京城来。明明自己在归义县时,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办得天衣无缝,而那施小黑也被他爹施问给收入地牢了啊,怎么还能够出来? 古三勇心里知道这两人武功之高并非自己能及,当下手中一把粉末再度洒出,接着便要往外逃去,哪知兰罄手中一颗松子糖射出,击中古三勇的穴道,将他定在当场,让他哪儿也去不得。
「咳、咳咳——」小七在漫天粉末中搧搧风咳嗽,而后慢慢地踱步到古三勇背后。他把古三勇转了过来,面对自己与兰罄,扯着一抹痞痞的笑容说: 「想和大爷斗?你的道行还浅着哪!有咱归义县什么都行、验尸行、破案行、和他爹拌嘴行、下解更行的仵作大人施小黑、小黑大人在场,你这点小白粉哪放得倒我们?古三勇,你啊,再多练几年吧!」
「小鸡。」兰罄淡淡地唤了小七一声。 「是。」小七立即狗腿地回到兰罄身旁。「师兄有何吩咐?」 「太吵了,安静一点。」兰罄说。 「好。」小七立刻答应。 兰罄手负于身后,信步走到古三勇面前,他上下瞥了瞥古三勇,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声音阴厉地说道: 「你行啊!把归义县衙门上上下下弄得鸡飞狗跳,还让我爹把我关进大牢里。要不是小七有本事压了下来,叫那什么知府不来归义县,这事还不知会变得怎么样!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谁那么大胆,敢同我施小黑大人作对!」
「咦?师兄你怎么会知道我把那事压下来了?」小七纳闷地问。 兰罄回头瞧了小七一眼。「师兄我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不要吵!」 「噢。」小七摸摸鼻子,闭嘴。 另一头,古三勇抿紧了唇,不开口。 「不说?」兰罄见他那副模样,脸上一抹阴狠的神情闪过,他抬起手,指尖在半空中捻了捻,一抹湛蓝色泽的光芒出现。 兰罄语调慢而和缓,完全听不出任何杀气,但言语间却是说:「你以为这世上只你古家一家会用而已吗?小黑大人我也挺会用的,不过这些向来缺人来试,今日正巧碰上了你,要不这么着,我就拿你试试,你说如何?」
小七一把捉住兰罄的手,用条小帕子朝兰罄手指上头撢了撢。 「小鸡!」兰罄怒道:「你干什么!」 「用不好、用不好!」小七连忙说。而且兰罄身分特殊,若多一人知道他会用,身分便多一分曝光的危险。 小七一脸笑地朝着兰罄说道:「更何况咱是衙门捕快和仵作,照理讲应该是刑求逼供比较正统吧!这也比较适合咱的身分您说是不是?」
「……」兰罄瞇着眼看小七。 小七被看得抖了好几下,正当他以为兰罄不答应之时,兰罄突然哼了一声,这才将手缩了回来。 小七听得兰罄说道:「现下爹不在,你大还是我大?」 「自然是师兄您大了!」小七恭敬地说。 「那好!」兰罄威胁道:「从现下起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插嘴!小黑大人我要审案,你乖乖听就好!我要没开口问你话你敢说话的话,你就知道了!」
「是是是是是是!」小七从不质疑兰罄说出口的话到最后会不会变成真的。 兰罄在破庙中来回踱步,想了想,转头问小七:「只要刑求逼供,就能让他供出幕后主谋吗?」 「呃、总归都要试试吧!」小七说:「施大人不也都是让人打板子说实话的吗?」 「可这里没有竹板子……」兰罄低头喃念了声,而后突然抬起头,说道:「有了!没竹板子,但有黑黑!」
小七才在想,又关黑黑什么事之时,兰罄突然走过去把古三勇整个人放平,面朝上,然后再在小七身上拿了些喂鸟用的干果,面目狰狞地走到古三勇面前。 古三勇闭上了眼,似乎真是什么也不打算说。 兰罄道:「你再不讲,我真的要用刑了!」 「请便。」古三勇说道。 兰罄冷哼一声,把细碎的干果洒在古三勇脸上,古三勇震了一下,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物,谁知一闻却发觉是碎干果,便又不理会了。
兰声从怀里拿出装着寻香鸟的竹筒,竹筒栓子一拔开后,里面的黑黑随即飞了出来。 黑黑一见到眼前的干果,便朝古三勇面门飞扑过去,爪子踩在古三勇脸上,尖锐的喙猛朝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啄,啄着那些干果,吃得欢快得不得了。 「……」小七嘴巴开开阖阖好一会儿,才道:「师兄你这是?」 「刑求逼供!」兰罄认真地说:「古三勇你说不说,你再不说的话,我让黑黑啄得更用力了喔!」
「……」小七抚着额头摇了摇。不愧是他家大师兄,这就地取材的刑求方法,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可真没想过寻香鸟能这么用的! 寻香鸟的鸟喙十分尖锐,平常人被轻轻啄个几下便会皮破血流,古三勇脸上都被啄出几个洞,甚至还因为有碎干果掉进鼻孔里,脆弱的鼻孔也被啄了好几下,但他眼皮微颤,却还是一声不吭,什么也不肯说。
「黑黑回来!」兰罄见这招没用,于是召回寻香鸟。 躺在地上的古三勇似乎松了一口气,长长地吐息。 兰罄看着古三勇,想了想,眼睛一亮,便曲起手指吹了个响哨。 接着,外头一阵「齁齁齁——」的猪叫声传来,在破庙外钻地挖蚯蚓的霹雳无敌赵小猪抬着短短的四条腿,飞也似地跑进破庙,奔至兰罄脚下。 小猪抬起头,黏着泥土的脏鼻子动了动。「齁齁——」
兰罄带着佞笑抱起小猪,他走到古三勇面前说道:「因为一直赶路追你,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小猪洗澡了,牠现下全身脏兮兮地,方才又玩过烂泥巴,臭得要死。你啊你,快说实话!要不然我就让小猪凌虐你了!」 听见兰罄说出「凌虐」两个字时小七心里一惊,他才想莫非兰罄要小猪做出什么人兽那个那个的事情来! 小七急忙说道:「别啊师兄,小猪才几岁,牠还小哩!」
兰罄佞笑着走向古三勇,见古三勇睁开眼睛看他,依然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时,直接便将小猪凑了过去,猪嘴对人嘴。 兰罄说道:「小猪,亲他!」 古三勇脸上还有残余的干果,小猪嗅了嗅之后,很开心地张开嘴伸出舌头,把古三勇的脸整个舔过一遍。那猪的口水湿黏黏,还带着一股山猪臊味,古三勇被舔得满脸都是猪的臭口水,腹中一个作恶,差点没吐出来。
小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真是惨无人道的凌虐啊……任谁都不会想被一只猪亲来亲去的吧! 更何况兰罄还伸手握住古三勇的下巴,捏着他的下颚让他张开嘴,往里面倒了一些干果进去。结果那小猪的舌头就……恶…… 小七看不下去了……奶奶个熊……有够…… 要让他和猪嘴对嘴,舌头碰舌头吻上一回,他想他这辈子绝对会看到舌头就害怕!
可古三勇果然是条硬汉,任兰罄如何让小猪凌虐他,他就算气得都发抖了,还是没有开口说出幕后主使者。 兰罄哼哼两声把小猪放到地下,让牠自己玩去,接着问道:「还是不肯说?究竟为什么原因,就算受刑你也不肯吐露那人姓名?莫非你在袒护那人?」 小七走了过来说道:「他应当不是袒护那人,而是有求于那人!」 「怎么说?」兰罄问。
小七走到古三勇身旁蹲下,他低头看着古三勇,说道:「你方才说你弟弟因为得罪敬王,家中大大小小全给敬王囚了,可有个人能够帮你调和,所以你拜托了那个人。所以或许就是那人设下了条件,要你做事来交换,他才肯把你的家里人从敬王手里救出来,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兰罄又问。 「我猜的。」小七朝兰罄眨眨眼。 可就真是这么碰巧,小七完全猜对了。古三勇的眼神左右游移了一下,这让小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我再来猜猜那个人是谁好了。」小七说:「这天下间有能耐和摄政双王之一的敬王斗的人,真没那么几个。一个是另外那位摄政王端王东方云倾,不过那小子近来已经不管事了,自然不会是他;首辅、三公和六部尚书也有可能,但这几位照理讲都没和咱归义县有过什么瓜葛;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近来因为咱家施大人斩掉了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所以恨透了咱们衙门的青州肃王——东方旃了!古三勇,你说是不是?」
「啊,东方旃?」兰罄点头。「我记得这名字。他儿子不就是青州那贼小王爷,下春的那个!」 古三勇牙一咬,还是不肯说话。 只是这人不说话,就无法算做供。小七虽然推啊推,好不容易推敲出幕后主谋应该是谁,但古三勇不认,他也无可奈何。 兰罄看看苦恼的小七,再看看宁死不屈的古三勇,心里突生一计,他也学小七走到古三勇面前,在另一侧蹲下,对着古三勇说:
「姓古的,别说小黑大人没给你机会,现下最后一次问你,是不是东方旃命你做这一切,杀驿站众人,并将此嫁祸给我的?」 古三勇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古三勇绝对不会再透露半个字。」 小七摸着下巴说:「你倒也是个孝子啊!听说你娘不怎么待见你,疼也只疼你大哥跟三弟,可你却为了他们的事情,甘愿受东方旃利用……啧啧……该说你孝顺,还是骂你笨……」
兰罄抬眼望向小七,说:「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下来。」 「欸?」小七疑惑。 「扒了他的裤子,在他身上挂块牌子写『泉州古三勇』,再带他到京城街上去游街示众,让大伙儿看他光屁股的样子,我看他多有能耐,能什么也不说!」兰罄阴阴地说。 「你敢!」古三勇震惊地睁开眼,大吼了一声。 兰罄学着小七摸摸下巴,一脸阴恻恻地笑道:「小黑大人没什么不敢的。」
兰罄说的是真的。小七可以拿项上人头作保证。 小黑大人从来说让你哭,就不会让你笑;他若要让你脱裤子,你便不会再有机会穿回它。 真的。 他曾亲身血淋淋地体会过。 第十二章 兰罄最后那一刑,真的太具有恫吓力,古三勇没两下便低了头,全招了。 古三勇说:「是肃王爷要我这么做的没错……古家与肃王曾有过交情,家里出事后我立刻便去求肃王帮忙,而肃王开出的条件,便是要我依他的计划去做……后来我便照他的话设局陷害施小黑你,并杀了江漓一家与驿站所有人,将一切推到你身上……一切的最后……务必是要你那奉公守法的爹将你抓起来,而后叫他亲手斩了你这个儿子……」
古三勇将前因后果说完之后,小七沉吟半晌,兰罄则是瞇了瞇眼,说道:「设局要我爹亲手斩了我?这个肃王可真是可恶到极点!」 小七说:「师兄,如果东方旃真的要对付你爹和你,那这事接下来可不好办了……」 「怎么不好办?」兰罄说:「先把古三勇抓回去给爹办了,然后咱再拿牌票去拘那老匹夫,一起带回去给爹审一审办一办不就得了?」
「没那么简单。」小七说:「先不说咱手里只一个人证而已,那东方旃还是王爷之尊手中握有重兵。咱要抓着他的罪证让他受审,真没那么容易。」 「那怎么办?」兰罄问。 「……」小七想了想,说道:「先把这古三勇的案子解决了,再同施大人与南先生好好商量,一步一步来吧!」 兰罄点头,很罕见的没有一下子就要冲去抓肃王回归义县受审的冲动出现。
小七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挂起一抹和蔼可亲的笑,把古三勇扶起来靠墙坐好,而后说了:「古兄,我陈七敬你是个孝子、是条汉子,今儿个也开门见山讲白了。你连杀驿站一十八人,又在城郊树林灭了个用来充当我师兄背影的女子。这十九人的命案,无论谁来判,都只会是个斩立决,没得商量的了。」 「可你若能合作一点,让咱案子好好进行下去,我们回归义县这条路,也会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到你死前,都不会让你受不必要的苦,你说怎样?这个条件够好了吧!」
古三勇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小七心想这人脾气硬,方才只是给兰罄逼急了这才说出前后缘由,但接下来回到归义县待施问开堂,他会不会认罪、会不会招出肃王,却无人可保证了。 小七说道:「咱也不求什么,只求你将事情讲个明明白白,让咱案子得继续下去,到最后也能将肃王绳之以法罢了!」 古三勇还是不语。 兰罄瞇了瞇眼,本想再祭出其他绝招酷刑,但小七却抓住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小七望回古三勇,静了半晌,后道:「说吧,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得到的,多少可以帮你一点。」 古三勇冷淡的视线瞥向小七。「我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我的家人,我已经将一切都说了,要再在公堂上指认肃王,恕无可能!」 小七抓了抓下巴,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与肃王谈好的条件是你帮他嫁祸咱家小黑,他就帮你从敬王处救回你的家人。如果你指证他,他一怒之下不帮你救人了,那你娘和你哥哥弟弟定也就没了生机……我明白、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你是孝子,这点无可厚非……但若……但若我说,陈七大人我也有那能耐,能从敬王手里,帮你把家里人带出来呢?」
古三勇一震,不相信的眼神瞥向小七。 小七笑了笑,说道:「很不好意思,大人我好巧不巧,同那敬王也刚好有一点交情。这要人的事情,我若要,他还不能不给呢!」 兰罄也讶异地看向小七。「你什么时候和敬王有交情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七得意地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哩!」他鼻子出气,哼哼两声。 「……」兰罄眼神一下子阴了下来。「陈小鸡你找死吗?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欸……」小七伸长昂扬的脖子立刻就缩了起来,他陪笑道:「不敢不敢,小鸡不敢!」 「哼哼!」兰罄冷哼一声,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是滋味。为什么小七又认识了别的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不认识的?那个人也像小春和云倾一样和他很热络吗?一想起来,兰罄心里就酸酸的。 然后心里一酸一拧,兰罄就伸出手抓住小七脸颊两旁的肉,狠狠地往外一拉。
「……酥兄……会痛……」小七哭丧着张脸,可还是莫可奈何地,任由兰罄使劲拉。 古三勇和小七定下了协议,只要小七能帮他救古家的人,那他便会在公堂上说出一切事情并且坦白自己是受到东方旃的指使才杀人,小七听后放心了些,便把人捆着,一起带回客栈里面去了。 小七另外要了间隔壁厢房安置古三勇,正当小七想着把这人单独放一间见不着面不知会不会有危险时,兰罄又在古三勇身上下了一点东西。
小七问:「那啥?」 暗红色的粉末,碰到古三勇的眉心后立即激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双手被缚的古三勇痛得卧倒在地,额头和鼻尖皆渗出冷汗来。 「这东西叫『月下香』,是我从尸中提炼出来的,今日先让你试试。中这后若是没有我的解,每天月亮一出来,便会疼到浑身乱颤什么事都做不了。古三勇,你身上现下有我的两种,所以不要胡乱跑,你若跑得太远我跟不上,那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不敢保证。」兰大教主淡淡一笑,下完之后便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了厢房,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里去。
小七想了想,把倒在地上的古三勇扶上床,把他手上的麻绳解开后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你乖一点,乖一点,小黑大人就会对你好一些的啦!」 之后又附上一句:「他的应该不死人的……如果真的痛得不能忍耐,那就同我说一声,我去给你求个情。就这样吧,很晚了,先睡。明日我去敬王府替你看看,顺便找我那许久没见了的哥哥叙叙旧。」
小七说完,便带上房门离开了。 古三勇疼得浑身冒起冷汗,而后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那阵椎心刺骨的痛才缓缓散去。朦胧间,他听见邻间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欸……你做什么对他下那……』 『……跑掉怎么办……』 『……那也别让人痛成那样……』 『……』 『……要不……找种不会那么痛的……』 『……你这只鸡真烦……』 『……是是是,我烦我烦……师兄高抬贵手……欸……会痛会痛,别再捏我的脸了……』
『……不准再帮他说话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知道……』 古三勇听着小七和兰罄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 归义县县衙里的人都是好人,他在归义县里也曾受过这些人的照顾,那包最后放进他怀里的银子,到现下都还留在他身边。 甚至他都已经是连杀十九人、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了,那陈七还连连替他求情。 只是,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他娘和家里亲人……他们在敬王府牢中过得必定不是很好……那敬王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他们……
古三勇闭上眼睛,始终还是没放下心里的盘算。 若陈七能救出他家里人自是最好。 但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 小七一早便上了街,兰罄留在客栈里看着古三勇和玩猪,没同他一起出来。 他在京城的路上走着,雪没停过,白色的雪花落在他头顶上,像是戴了顶白帽子一般。 走在东大街上,漫步过一座桥,因为已经抓到古三勇,也将能证明兰罄清白了,小七今日心情有些好,直至到了敬王府前抬头看着那牌匾时,脸上还是一派轻松的笑容。
让门房通报「百里七」前来拜访后,没多久便有一个胡子头发白花花的老人家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他一见着小七,先是愣了一下,和以前每次一样,认不出小七到底是谁。 小七咧了个嘴,露出笑容与那两颗雪白闪亮的小虎牙,叫了声:「福伯!」 敬王府的老管家福伯仔细看了一下才「啊」地一声,以同样笑容回应。他急切地走到小七面前拉过他的手,说道:「真的是你啊五爷!王爷正在屋内,他见到你来肯定会很高兴!」
老管家牵着小七便直直将他往里头带,步伐也快得很,一点都看不出来年纪已经一大把了。 老管家把小七带到大厅里,小七一进厅里,便见着里头主位上坐着个面容俊朗、一身贵气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方从朝中回来,身上穿着的红色蟒袍还未换下。他一身贵气装扮,金线绣成的腰带上系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乌发以同色金穗束起,别以四爪蟒龙冠,横看竖看便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那人原本正在品茶,听见厅前吵闹的脚步声时原本微微皱起眉的,然当他抬起那对明目朝小七与福伯望去,又多看了小七一眼,而小七也露出了个痞痞还带有两颗闪亮小虎牙的笑容给他,男子也愣了一下。 「……五弟?」他问。 小七点头。「许久不见了,四哥近来可好啊?」 那被小七唤作四哥的男子,正是当今摄政双王之一的敬王东方齐雨。
东方齐雨一惊,打翻了桌上的杯子,但他也没理会那些,便急急地走下台阶来,握住了小七的手。 「你这小子可舍得回来见四哥了!」东方齐雨又惊又喜地道:「说,这些时候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都没见着人?我可一连给你捎了好几封信,但你这人,连一封都没回给我过!」 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忙呗!」 「忙什么忙?全都是借口!」东方齐雨嗔道。
小七笑了一下。的确是借口没错。 这人是他皇帝老爹生的第四个儿子,以前他在宫里时因为几度见这家伙给皇帝老爹搧得吐血,后来一次忍不住,从躲着的御书房屏风后跳出来阻挡皇帝爹打人,这才与这人见了几面。 其实原本他出宫后便不想与以前那些人联系的,谁知前些日子却在燕荡山上见这人率兵围攻魔教与小春他们,后来及时让众人给阻止,这人也被擒下。
那时候小春走火入魔喂这人吃下一颗,还骗他那是剧无比的食心腐骨断肠丸,他见这人每天一到子时就让那折腾得死过来又死过去,便安慰了这人几句,没想到最后却因一时心软说漏自己的身分,于是才和这人兄弟相认。 东方齐雨,和他那七弟云倾齐名的敬王,这两个人在外可都是恶名昭彰的。 但不知是不是幼时他曾救过这人,在燕荡山上又曾护过这人,将他安全送回京城的关系,这人待他与其他兄弟还真是有那么点不同。
至少小七觉得这人嘴里那声「五弟」,是真心的。 齐雨牵着小七的手走到旁边坐下,他一招手,福伯马上就将他放在上头的茶壶端了下来。 齐雨笑道:「你来得正好,今日四哥上朝去,皇上赐了点南方贡茶给四哥,听说这茶叫什么清明雨,只产在清明时节前后两天,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你也来品品看。」 齐雨亲自倒了一杯茶汤给小七,小七先是一闻,眼睛一亮,感觉真是馨香扑鼻,轻啜几口,发觉齿颊留香。「果然好茶!」
齐雨笑着也喝了一杯,他说:「这么久没见你了,这回来一定要在我这里多留几天才成。你上回住的那院子我早让人帮你空下来,而且日日都有奴仆整理,就住上回那间吧,我还种了点花,环境清幽许多。」 小七笑了笑说:「其实,我这回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事情紧急,办完了就得走,实在不能多留。」 齐雨一听,脸色就黑了黑。「一天也不成?」
「……」小七搔了搔头。「改天吧,改天我来京城铁定多留几天。」 「你小子上上回也是这么说,结果一转眼人又跑得影子都不见。」齐雨哼了声。 他敬王可不是对每个兄弟都这样,这小子是因为合了他的脾胃又救过他两次,他才另眼相看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齐雨语出威胁地道。 「是是是!」小七点头。 「……」齐雨睨了这个弟弟一眼,哼了一声。「说吧,这会儿来又是为了谁忙,要干什么事?」
小七笑了笑,说道:「听说你府里扣了一家人,姓古的。」 「哦——」齐雨喝了一口茶。「古家人啊!」他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有个叫古三壮的人,勾引了本王的姬妾,还让那姬妾偷了几件古玩一起私奔南下,结果古家一大家子在出城时被人密告,本王便将他们全给抓回来了。」 小七说:「我这回来是想找你打个商量,我那里有件事要用到古家那些儿个人,你看,你就做个人情给我,把那些人放了,这样成不成?」
齐雨瞟了小七一眼,接着好整以暇地喝起贡茶来,也不说话。 「欸,」小七说:「看在我曾经救过你的份上,你就当还我一份情,成不?」 齐雨静半晌才道:「不是我不做人情给你,而是你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 「昨日晚间,肃王已经将古家人带走了。」齐雨说:「你知道他算是我伯父,他开口向我要人,我总不好不给他,而且古家人我留着也没用,用他们换来一些好处,我觉得够本,便给了。如果你早点来,说不定我还能把人留给你,只可惜你晚了。」
小七啧了声。他没想到才慢这么一会儿,人便给肃王带走了。这下可该怎么办才好?古家人落入肃王手中,那要怎么向古三勇交代。 齐雨瞧着小七的神情,突然说道:「五弟,你可别和肃王斗。」 「啊?」小七回过神来。 「我不晓得你现下究竟在做什么,但牵扯到肃王,还是别碰得好。」齐雨眼里写着明显的担忧。「那个老家伙不是好惹的,无论你现下在干什么,遇上他,最好回避,知道吗?」
「……嗯。」小七嘴上虽应了一声,但心里想着的,还是兰罄那案子。 肃王不是善罢干休的人,就算他和兰罄可以不追究,但肃王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呢? 齐雨望着小七,小七耸了耸肩。 小七离开敬王府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他回到客栈后先去看了一下古三勇,然后才回自己的房里去。 厢房里,一只猪躺在窗子下头睡得四脚朝天,而小黑鸟则窝在帕子上头打着盹。
小七关上房门后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他脱下外衣后慢慢钻进温暖的棉被窝里,而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回来啦?」兰罄睁开眼,声调中明显没有睡意。 「你没睡?」小七挪了挪身子,将脑袋枕到枕头上。 「在等你。」兰罄说。 小七笑了一笑。兰罄面对小七,那双凤眸睁着,一对漂亮的眼睛深邃非常,看得小七心里一动。 小七放低声音说:「敬王那头没着落,人已经被肃王带走了。」
「啊?」兰罄显然没想到这点,他以为小七会将人带回来。 「所以我想,明后日我再去肃王的别邸看看,直接叫他给咱人是不成了,所以我想偷偷把人给救出来。」小七说。 兰罄一听,眉头便是一皱。「又不是只有一个两个,那么多个人,你要怎么救?」 小七想了一下。「或者我向敬王借人,他底下也有些高手,我带四五个去,一人救一个,足够了。」
兰罄静静看了小七一会儿,才说:「你就不怕有危险?忘了之前在青州的肃王府吗?那次千百个弓箭手将咱们包围,你可差一点点便回不来了。」 小七没想那么多,只说:「机会就这么一个,古家人是古三勇认罪的关键,若不能救他们出来,古三勇投鼠忌器怕肃王三分,便不会在公堂上还你清白、指证肃王。」 「那我呢?」兰罄突然说。
「什么?」小七不明白。 兰罄盯着小七半晌,小七被他看得直发毛,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啊……」兰罄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啊?」小七还是没弄清楚。 兰罄翻过身面向床外,也不同小七说了。他闭上眼,打算睡觉。 小七愣了一愣,低声喊道:「师兄?」 兰罄没有理他。 「……师兄,你在生什么气?」小七小心翼翼地靠向前一些,他看着兰罄的背,有些想靠近,却又不敢接近太多。
「这明明是我的事,为什么要你来冒险?」兰罄说:「而且就算要潜入肃王别邸,那也该是我去,你做什么主意?」 小七没耽搁太久,轻声地便说了:「因为我陈小鸡事情想得周到,身手也不差,这是南先生和施大人都认同的……还有我不是说过了,我今日不让你去敬王府,是因为你与敬王以前也有过些纠葛,我怕他会认出你来吗?」 兰罄没理会小七的说词,直道:「你不用找敬王调人,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肃王别邸就成。什么高手,来十个高手,也没我小黑大人厉害。」
「欸欸……」小七只是觉得这次非同小可,前两天他眼皮就在跳了,这才不想兰罄与自己同进同出的。 「欸什么欸!」兰罄生气地说:「再欸我们明天就回归义县去,管他古家那几个人的死活,反正有了古三勇这个证人,几百个板子打下去,再下夹棍、不然用站笼,我看他招是不招!」 「对待这种在江湖上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人,这些刑罚打不动他的。」小七说。
「不管!」兰罄有些横。「我是你师兄,我比你大,所以我说怎么就是怎么!而且你今天不让我跟着去敬王那里,都不知道我多无聊!要看着古三勇哪里都不能去,我就只能给小猪沐浴、给黑黑沐浴,然后再给自己沐浴!水换来换去,弄得都烦死了!」 「……那……你没给古三勇沐浴吧?」 「当然没有!」兰罄怒得一个翻身,朝小七脑袋打了下去。
「唉呦。」小七闷哼一声。被打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地。 然后就在这时,兰罄突然又气消了,慢慢朝小七靠了过来,张开双臂揽住了他。 「师兄?」 「哼。」兰罄把头埋进小七肩窝里。 小七想了想,便也回抱住这个人。 当你清楚明白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便不会轻易让那个人涉险。 小七不想让敬王瞧见如今的兰罄,因为敬王虽是自己的哥哥,但毕竟不是会向着兰罄的人;小七不愿兰罄和自己一起去肃王别邸,则是因为那些出生入死之事自己一个人来便好,喜欢的人,是要好好供在房里,连一点破皮损伤也不许有的。
情爱,让人变得自私。 为了对方,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而后把它算作是那么一丁点儿的芝麻小事。 小七心想,他绝对不会让兰罄有事。 就算赔上了自己,他也要兰罄在这一局中平安无事。 邻间,一直屏着气息的古三勇贴着墙缓缓坐到地下。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和纷纷飘落的雪花,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吐了一口气。 心里,因方才听着的那番话,而有了些计量。
古家一家人的性命,绝对不能断送在自己手上…… 月黑风高,头顶上的白雪一点一点地飘。 小七同兰罄伏在琉璃瓦上,看着底下来回巡逻的侍卫。 小七这几夜已经与兰罄摸透了这座宅邸的格局,最深处是肃王所居院落,东边住着仆人,西边住着侍卫,而每日晚上,仆人会端着一些简陋饭菜到西边院子,那些饭菜不过几人份,小七和兰罄算了算分量,觉得那应该是给古家人的。所以古家人大抵是被关在西边院子里,让侍卫们看守着。
小七朝兰罄使了使眼色,兰罄点头,两人便「飕」地一声从屋顶琉璃瓦上跃了下去,形影飘忽灵巧,踏着卓绝的轻功,完全无人发现他们落到了院子角落的暗处。 待一队侍卫走过,小七领头,兰罄跟在他后面,两人闪闪躲躲,照着之前的观察,顺利地趁着巡逻空档溜进了屋子里。 他们稍微找了一下,发现屋里没异常也没密道,便又绕了出来,在院子里头寻了一番。
兰罄钻进假山之间时,发现了个铁栅门,他眼睛一亮,低声唤道:「小七,这里!」 小七立刻跃了过来,看了栅栏上的锁一眼,挥剑斩开。 「接下来动作要快!」小七望了兰罄一眼,轻声说:「你一手一个,剩下的两个我来。」 兰罄也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先小七一步进入栅栏内,走在了前头。 他们两人穿过蜿蜒的地道,慢慢往下走去,而后一个拐弯,前头豁然开朗,竟是个地下石窟,而石窟内侧则有一个铁牢,牢里关着四人,二女二男,其中一女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婆。
那几个人都倒在地上也不知怎么了,兰罄手指在铁牢外的锁上一拧,「锵」地一声,锁链便硬生生断裂。 兰罄马上走到最靠近他的老太婆身旁说道:「全都给我醒过来,归义县的官差来救你们了,快跟我们走!」 兰罄说着,伸手将那老太婆扳过身来,但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他似乎闻到什么不寻常的味道,兰罄一愣,随即欲闪,但已经来不及,那被他翻过来的老太婆嘴巴一张,便朝他喷了一口烟雾,兰罄往后一跳,掩鼻咳了一声,却已吸入了些许烟雾。
「师兄!」突生变故令小七一惊,这时其中一名男子拉了墙角的一根红绳,接着石窟之内突然响起阵阵铃声,那铃声传到了外头,引起了外面巡逻侍卫的骚动。 「你们不是古家人!」小七接住踉跄了两步的兰罄,他脸上兴起怒意,喊道:「师兄我们中计了,快走!」 牢里四名男女站了起来,为首的那名老太婆开口佞笑道:「今日你们哪儿也去不了了!得罪了肃王爷,便只有死路一条!」
兰罄再咳一声,揪着小七的衣襟说道:「快走,那恶心的家伙喷了我一脸口水和化功散,我现下没力气了。」 小七一听那还得了,马上把兰罄拦腰揽了,朝外头飞奔出去。 「不准逃!」后头追兵叫着。 「奶奶个熊,你叫我不逃便不逃,大爷又不是脑子坏的!」小七啐了一口,硬是将内力逼上一层,脚几乎不着地,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第十三章
一路奔至地牢外头,小七抬头一看,心肝便猛地一缩。 奶奶个熊,这地牢外头满山遍谷的都是人,那些人弯弓搭箭,每枝箭都定定指着他与兰罄,而前头几排还是弓短力猛的手,小七只看一眼便背脊发凉,只要被射上两箭,他们小命恐怕就玩完了,更不用说这么多人围攻他们两人,一人一箭不知可以射出多少个窟窿来。 这时弓箭手与手中走出了一个人,那人便是肃王。
肃王生得虎背熊腰,虽年纪
五、六十了但仍看不太出老态,他一开口,声若洪钟,语调有着阴狠与不甘。 肃王说道:「施小黑、陈七,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偏闯来。我可怜的孩子当日葬送在施问与你们二人手里,本王今日便要你们血溅当场,拿你们的人头祭奠吾儿,以慰吾儿在天之灵!」 「我呸!」小七怒道:「东方雷引掳杀民男民女,施大人判他斩刑那是他罪有应得,我们秉公处理问心无愧,你长到几岁的人了居然是非不分,还好意思拿我们的命来祭你儿子?这事要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大牙了!」
肃王吼道:「陈七,死到临头你还敢跟本王耍嘴皮子!本王要你下跪认错,你若跪下认错,本王说不定还会饶你个全尸。」 小七又要呸第二声,兰罄拍拍他的手,说道:「放我下来。」 「噢。」小七松手,让兰罄站稳了。 兰罄一对清明的眼睛朝向肃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东方旃,你儿子死有余辜。而你用古家四口性命威胁古三勇杀人,古三勇已经坦承归义县驿站血案乃是由你教唆,现下人证已有,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让我们两人绑回归义县,给我爹施大人问案去!」
「你说古三勇?」肃王仰头大笑三声。「古三勇你出来让他们看看,再说说驿站那些人是谁所杀?」 肃王身后阴影处站出了一个人,那人从方才就不发一语低垂着首,直到肃王唤他,他才开口:「驿站十九人乃施小黑所杀,这事在归义县已有人证物证,又怎么会是王爷教唆小民所杀?这两人分明就是想诬赖王爷。」 「古三勇你怎么会在这里!」小七一惊,但随即念头一转,一把火全烧了起来。「原来是你通风报信!我与我师兄不惜冒险来救你古家人,古三勇,你居然恩将仇报,陷我俩于险境,你就是这么做人的吗!?」
古三勇眼皮抖了一下,却是回道:「古三勇一点险都不能冒……对不起……」 「你!」小七怒得啊! 「哼!」兰罄不屑地鼻子出气。「别说了,快走!」 兰罄扯了小七一下,小七会意立即捉住兰罄的手,握得紧紧的。「师兄你身子还行吗?」 「有些软,武功还能使出三成。」兰罄说。 「好!」小七应了声。「先离开这里再说。」 「想走,没那么容易!」肃王不让小七与兰罄有喘息的机会。「来人,射箭!本王今日绝对要他们死在这里!」
肃王一声令下,齐发万箭立即朝小七与兰罄射来。 兰罄与小七马上抽出腰间佩剑舞得滴水不漏,他们背对着背贴着彼此,运起体内相同的天罡正气,气化于外形成一道坚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任凭那些尖锐的长箭如何射来,仍是无法击中他们,而纷纷落到两旁。 「怎么可能!」肃王大骇。 「手,放箭!」肃王二次下令。 铁弩不同于寻常竹箭,乃由几斤重的寒铁所制,几乎无坚不摧。铁弩一射出,小七便知失去七成功力的兰罄会撑不住,他当下什么也没想,猛地便展臂将兰罄搂住。
「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没进了肉里。 小七闷哼了一声,在他怀里的兰罄睁大眼,小七却是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即驾起轻功先跃到庭院的小山后头躲避,等第一阵的铁弩射出阵势稍歇,再趁着他们重新上铁箭的那眨眼时分,拚着一口气,带着兰罄往外跃出小院,急急逃命去。 两人在京城外头逃着,后头是无数追兵。 大雪遮盖前路,一步一步皆是那么难行。
半个时辰以后,小七的脚软了下来,兰罄回过头看,白皑皑的雪地上,通通都是鲜红的血迹,他颤抖的手摸上小七的背,惹得小七闷哼了一声,而后凝着的气一散,「呕」地吐出了口鲜血来。 小七也疲惫地回头,他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糟了……流了这么多血,那不是留线索让人跟上来吗?」 「不行……」小七推了推兰罄。「你先走,客栈不安全了,先往城外去,我走另一边……咳……现下能走一个是一个……」
小七闷闷地咳了几声,那几声都伴着血花,看得人怵目惊心。 「想走,你们能走往哪里去!」突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接着方才在地牢的那四人便落在小七和兰罄面前。 「师兄……快走……我来挡住他们……」小七挣扎着要拿起剑,但他的手才抬起一点点,剑便由他握不紧的手中落了下去。 兰罄看得眼眶都红了,他的心一揪一揪地,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几乎,要无法喘息了。
兰罄改抱住小七,他低声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会把你带离这里……你撑着……流这么多血也不要紧……我多猎点野鸡野鸭给你补血便成……」 「欸……那难喝……」小七才开口,蓦地又喷出了一口血。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的,先不说箭上弩上都涂了剧,光是那小家伙被铁弩射了三箭穿了心肺,这便绝对活不了的了。」为首的那个老妇笑得令人厌恶。
兰罄不想伤了小七,他先将小七放在一旁让小七坐下,而后那四人不由分说趁机朝兰罄攻来,兰罄立即举剑迎敌。 「中了我们黄山四怪的化功散居然还能凝起功力,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其中一人惊讶地说道。 兰罄连话也不想对他们说,只是出剑一招快过一招,一式凌厉过一式。 他招式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炫采华丽间忽虚忽实、忽实忽虚,令四人完全讨不到好处。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化功散的效深入骨血,兰罄的脚步开始颠簸,几乎要连站也站不稳了。
「好机会!」其中一名男子趁势挥剑,要斩落兰罄头颅,然兰罄却以左手徒手接剑,那男子一愣,而后见兰罄嘴角扬起一抹笑,那笑艳绝倾城,妩媚中却带冷冽杀意,而后男子眼前一片模糊,大叫了一声。 「啊啊——」 男子跌落地面,双手摀着眼不停地滚来滚去。血水混着白泡从他的手指缝中不停流出,另一人惊骇地跑去搀扶男子,却在强将那男子双手拿下时,发现男子双眼仅剩两个窟窿,眼珠子竟已被不知名的粉末融得化成血水,流了出来。
兰罄出手之快,让众人心生骇然,甚至没人发觉他的动作,那男子便已经倒地哀嚎。 「你究竟是什么妖孽!」为首的老妇大喊一声。 兰罄只是笑得更深,嘴角勾得更高。 「胆敢惹我,便要有上黄泉路的准备……」兰罄声音在街道上飘荡着,忽远忽近,鬼魅非常。 失去武功又如何? 能杀人的,从来不只一柄剑而已。 花了一点时间,让那四人尽数躺下。
兰罄回到小七身边的时候,小七那张脸已经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血蜿蜒地从他背上流下,染红了他坐着的雪地。 那么红那么艳的血,流了一地,叫人心惊。 「小七……」兰罄靠近小七,伸手摸了小七的脸。他发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兰罄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抖成这样。 带着点温度的手掌心碰着小七冰冷的脸时,小七缓缓抬起头来,对兰罄一笑。
那笑容似乎费了小七所有力气一样,让他的嘴开开阖阖,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兰罄将耳朵凑上前去,才听得小七气若游丝地说: 「我猜我是……不行了……日后我若不在你身边了……千……万记得……要好好保重自己……要……听施大人的话……别让……我担心……」 「你不在我身边,是要去哪里?」兰罄问。 小七又是一个笑,疲累的笑容中有些无奈。他没回答兰罄的话,只是轻轻的说:「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答应我……别让我……别让我担心……」
兰罄愣愣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捧起小七的面颊,缓缓地在小七干冷的唇间落下一个吻。兰罄说:「你哪儿都不能去,施小黑一辈子都要在陈小鸡身边,陈小鸡也是,一辈子都不可以离开施小黑。」 小七那对爱笑的桃花眼定定看着兰罄,他笑了笑,慢慢闭起了眼。 「我……带你去看大夫……」兰罄哑着嗓子说道,声音颤抖。 他背起了小七,越过那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四人,慢慢地离开。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小七的呼吸声越来越细微,最后竟被雪声所掩盖。 再也,听不见了。 「小鸡……」 「小鸡……」 「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查案……还有小红……黑黑……我们的小猪……要怎么办……没人喂了……怎么办……」 背上的人静静的,再也没有回答。 「小鸡……你应我一声……应我……一声……」
兰罄的一双眼,在泪光中,慢慢化得鲜红。 「在那里!」肃王追兵赶上,没多久,便紧紧包围住兰罄与小七。 兰罄那对红色的眸子看着那些人,神情冷冽阴狠,已不是稍早的模样。 但肃王府的士兵们并没有看见,他们眼里只有肃王的命令。刀剑无情朝兰罄与小七砍下,处处杀招,肃王开口,死活不论,一定要将这两人带回去。能擒住二人者,重重有赏。
兰罄弹出手中,但人倒下一波,又来了一波,无穷无尽,无人畏惧死亡,要的只有,他和小七的两条命,与之后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兰罄冷冷的笑容挂在嘴角,神情阴戾,鲜红的眸子彷佛要滴出血来一样,他怒道:「不滚开,便让你们全去见阎王!」 混战持续了许久,刀剑之间,火把光芒刺目,火光彷佛要烧上天际,燃亮了整个黑夜。
京城人心惶惶、家家闭户,兰罄踏在尸首上,黑发随风乱舞,面貌狂艳而张扬,下手狠绝,既然这些人不肯给他的小七一条生路,那他也不会给他们活路! 凄厉的惨叫声夹杂在刀剑声中,一声一声犹若地底传来的哀嚎,那般、那般骇人。 便在这混乱当中,有一伙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踏着那些士兵而来,几人迎向兰罄,目标是兰罄背后的小七。
兰罄一个不注意,忽地背上一空,那伙人喊了一声:「散!」便又立即踏空而去,消失在白雪夜色当中。 兰罄发觉失了小七,先是一愣,双手伸至面前,发觉两手已空,再不见那人,悲愤至极的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切,蓦地仰天长啸,声音慑人心神。 「杀了他、杀了他!」 「另一个已经死了,不用追!」 「杀了他,回去领赏!」 耳边谁在喊着,那些嘈杂言语,深深刺入兰罄耳里。
谁死了? 不、不会死!明明就曾经答应过了的不是吗? 只是,他的手为什么空了? 方才还抱着握着揽着亲着的,为什么不见了? 什么东西失了? 到底是落在了哪里? 为什么不见了? 是谁夺走了? 外界嘈杂,火光刺眼,光影凌乱,令得兰罄脑中一片混乱,理智如碎片散去,记忆混沌不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站在这里,不知道围攻他的是什么人,最后目光一定,视线落在一个举刀向他的小兵身上……
那小兵被兰罄抬眸看他那眼中的戾气所吓到,举起的刀竟生生停在半空中,抖着挥不下去。 「我的东西呢?」不同于面上的表情,兰罄语调温柔地问道。 「什、什么东西?」那小兵吓得颤抖。 兰罄双目赤红,忽地挥手,厉声说道:「不交出来,我便让你们一个也离不开这里——」 一阵劲风猛地由袖下发出,惊人的内力将前头一整排的士兵搧得全飞了出去。
化功散克制不了兰罄几时,不消多少时候,他体内残有的剧便解了化功散的性。 而后,功力暴涨,恢复武功之后的兰罄心神丧失,双目血红,见人即杀,宛若地底恶鬼修罗。 自此,再也没有人拦住他。 曾经,有一人应当能制止他大开杀戒,然那人早已不在此处。再也……无法看顾住他…… 「……我的……我的……」兰罄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有些迷惘,有些痛苦。
「……我的……什么呢?」他拍打着自己的头,却依然头痛欲裂。「怎么会忘记了……」 他踏出一步,颠颠倒倒地走着。 大雪不停地下,冰冷的雪花覆盖在街上,也覆盖住了他身后那些,堆栈四散、躯体扭曲的士兵们。 白里,一片的血红。 兰罄回头,望着身后原本该站着什么的位置,但却没见着应该会见着的。 「怎么会忘记了……怎么会忘记了……」他拍打着头,喃喃念着,而后睁着一对茫然的红色眼眸,四处地寻找,不停地望着……
小七睡睡醒醒,有几回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如有千斤之重,怎么也睁不开来。 他心里有件重要的事悬挂着,怎么睡也睡不安稳,然而无奈实在太累,最后总又失去知觉,无法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出现一道光,那光里站着一男一女,似乎正朝着他招手。 小七本想朝那两人走去,谁知步伐才踏出几步,后头突然如雷般爆出了个声音,那声音吼着:
『陈小鸡你敢给我过去试试——』 小七一抖,回头惶然望去,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站在远处,鲜红的双目定定地看着他。 『陈小鸡,回来——』 『陈小鸡,给我回来——』 那黑影这般喊着,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小七知道那是谁,对于那个人的话,他从来只有听从,没有违背的分。于是他缩回了脚,朝着那人踏出了步伐。 一步……两步……
他张了嘴,而后听见自己的声音朦朦胧胧地,像棉花一般没力气。他说:『师兄我就过去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我马上过去了……师兄……』 「师兄……」小七睁开眼,一阵刺眼的光线扎着了他的眼睛,让他瞇了瞇。 他咳了两声,觉得浑身痛得不得了,尤其背上,简直就像是被鞭子抽过十来回一样,疼得令他直皱眉。 「五爷醒了!」床畔突然响起一阵声音,而后此起彼落的「五爷醒了、五爷醒了!」不断反复说着。
最后有个人大喊了声:「我去叫王爷!」 接着又是劈里啪啦的嘈杂声,而后不久,那个人便急急忙忙地来了。 「五弟,幸好你醒了,四哥担心死你了!」从睡梦中被叫醒的齐雨衣衫不整地走入小七房里,他连忙坐在床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小七眨了眨眼,脑袋一片混乱,他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室内景象,床铺柔软、丫鬟随侍,旁边燃着个小泥炉,泥炉上陶锅闷着草,苦涩的味弥漫着整个房间。
小七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齐雨一听便一把火生了起来。「你这小子,不是叫你别去惹肃王了,你居然还夜探肃王别邸!若不是我在肃王那儿放了几个人,他们实时对我通风报信,我再派人去救你,你啊、你啊,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条小命差点就要葬送在肃王手里了!」 「啊……那另一个同我在一起的人……」小七昏沉沉地问道。
「哼。」齐雨气得怒发冲冠。「我只救你一个而已,另外还有什么人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只剩下一口气而已,要不是我把所有的御医都招来,又要他们拿脑袋担保可以治好你,你早下了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 小七缓缓地眨了眨眼。他说:「我方才好像有见到爹跟我娘……他们在同我招手……后来还是我师兄喊了一句,才把我喊回来的……」
「你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吓四哥!」齐雨一张脸白了白。 小七挣扎着要起身,齐雨连忙扶了一下,这才让小七坐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只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就痛得小七一身冷汗,他起身继续想穿靴子,但齐雨却早一步,把他手里的靴子给抢了。 「你还想不想要活命!」齐雨怒道:「你昏迷了整整十天,刚从鬼门关回来而已,现下又想去了是不是?」
「……四哥……」小七轻轻地喊了一声。「我不见了,他会很着急的……况且那时我们两人深陷险境,他现下也不知如何了,见不着他,我会担心……」 小七伸出手。「靴子还我。」 「你!」齐雨瞪着他这弟弟。 「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小七态度虽软,但神情却是坚决。 「五弟!」齐雨气得直哆嗦。「那个人闹得京城人心惶惶,现下像疯子一样在城里见人就杀,没人敢靠近他,我如何还能让你去见他!」
「见人就杀?」小七眼皮一跳。 「肃王别邸几乎被他夷为平地,肃王也躲到了皇城里,你以为那人那样子,我还会放任你再度陷入危险吗?」 小七一听,便再也没有和齐雨好好商量的心思。他一把扯下齐雨抓在手里的靴子穿上,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站了起来,晃了两下,便笔直往门外走去。 「五弟!」齐雨喊道。 「他现下在哪里?」小七问。
「……」齐雨不开口。 小七边走边说:「你不说也不打紧,我还是能找,只是自己找起来会慢些罢了。」 敬王东方齐雨鲜少有软肋,唯一的便是这个小时候在御书房救过他一命,长大后却失散了的弟弟。 齐雨一咬牙,恨恨地道:「方才收到消息,往皇城那头去了。」 这百里七总是能抓住他的弱点,叫他硬不下心肠,也囚不住他。 「谢谢你,四哥……」小七脸上挂起了笑,举步跨出门去。
齐雨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行,便急急招来几个贴身侍卫交代道:「马上赶上去护住五爷,他要掉了一根汗毛,我唯你们是问!」 几名侍卫恭敬答道:「是!」 小七走出门外没几步,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两侧飕地窜出了几名灰衣人,其中两人迅速扶住小七。 小七一愣,环伺在场三人,咳了一声后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其中一名灰衣侍卫答道:「施大人与南先生北上,十名兄弟护送他们前来,我们几人脚程较快,先赶来向主子禀报。」 「施大人与南先生也来了?」小七一听,非同小可。 「施大人发现小黑公子离了归义县,便立即告假北上追来。」灰衣侍卫回答:「现下应该已经进城。」 小七沉吟半晌,好一会儿才道:「师兄受了刺激,眼下单凭我一人之力可能也制不住他,这样吧,叫几个兄弟护着施大人,等会儿带到我那儿去。」
「是!」侍卫回答。 小春曾说,兰罄这病若是再受刺激,那就算大罗天仙下凡来,也制服不了他。 那人现下发了狂,谁也阻拦不了,小七心想,这回若豁出去都制止不了那人,那就只有玉石俱焚一途,与他共赴黄泉了。 「师兄,你等我。」小七咬咬牙,负着一身伤,抬脚往那不堪回首之地而去。 切勿,让他再杀人了。 第十四章 深黑色的衣衫,即使染上再多鲜血,依旧还是黑色,不会染上别的颜色。
然而那些血色依旧存在黑色之上,只是肉眼看不出而已。 兰罄走入了皇城,所谓皇宫禁军根本阻拦不了他。 他觉得踩在底下的青石路熟悉非常,抬眼,见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阙也异常眼熟,他感觉自己以前似乎来过这里,伴随着一阵阵的恶心,心头也兴起叫他难以控制的愤怒。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前头排着两大排的禁军。 兰罄站在殿前空地上,一手摀着额,头疼得不得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那些记忆一下子又被潮水冲散无处可寻,如鬼影般飘忽不散的景象一幕幕出现,又一幕幕消失,他捉不住任何东西,只隐约记得几个名字。
「肃王……在哪里?」兰罄开口,阴恻恻的声音充满杀意。 那是非杀不可的人,他知道。 光是念着这两个字,便让他心里涌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恨……什么…… 恨他让他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兰罄摀着头,痛得直皱眉。 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大胆刁民,竟敢擅闯皇宫!」领兵的禁军统领大声斥喝。「还不速速退下!」
「肃王在哪里?」兰罄抬眼,那对赤红的眼,浮现杀机。 「来人,将这刁民拿下,切勿让他惊扰了皇上!」禁军统领立即下令。 十几万的禁军围住兰罄,缓慢地朝他靠近,虽然方才兰罄从外头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几万兄弟试着阻挡这人却一一倒下时他们就已知道此人非同小可,但身负保卫皇城之责,他们还是不能退缩。 月色下,天际飘着白白的雪花,雪花在风中旋舞,而后慢慢地落到地上。
兰罄伸手,弹了一道无色无味的东西在风中,随着皇城内的轻风引送,下一刻里,那些禁军哀嚎倒地,不只前面靠近兰罄的人而已,甚至连后方的兵士们也难逃一劫。 兰罄突然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地。他说:「都几年了,你们这些人还是这么不堪一击啊……」 都几年了,那几年前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呢?兰罄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似乎有个人被他绑在金銮殿下的屋檐,被砍下头的尸首随着他的摆弄而轻轻晃荡。
那个人……那个人…… 「狗皇帝,我知道你在里面!」兰罄突然周身戾气暴涨,伸手指向金銮殿内,他朝着殿内吼道:「我杀得了你一次,就杀得了你第二次!这一次,我要将你们两个全剁成肉酱,拿去喂狗!东方缂、东方旃,我今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两兄弟!东方家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兰罄那声音撕心裂肺,痛苦不已。他的一切都叫那二人给生生夺走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包括他后来好不容易得到的,以为会一辈子都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小……」 叫什么名字呢…… 「小……」 叫什么名字呢…… 他怎么就是记不起来…… 兰罄愤怒得仰天长啸,高深的内力在皇城间震荡,激得城墙微微晃动,连屋檐上的积雪都被抖落了下来。 金銮殿内,当今皇帝东方罗绮瑟缩着身子整个人躲在龙椅之上,而他的身边则缩着同样一脸惧意,脸上青青肿肿的胞兄东方旃。 罗绮颤抖着说道:「皇、皇兄……你是打哪儿惹到了这么个大魔头……居然视京城十二万禁军如无物……现下他就要杀进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朕才坐上这位子没几年……连点政绩都还没有……这就要死了……下了黄泉可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东方旃抖了一下,张着嘴怎么也阖不起来,他从惊慌中回过神,好一会儿才找得到声音说道:「臣也不知这人竟然如此……他顶多、他顶多就是归义县一个小小仵作而已……怎么可能连臣的别邸都毁掉,甚至还杀入皇城来,什么也不怕……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东方旃想起这十天来的经历便是胆颤心惊。 属下先是来报说出去追施小黑与陈七的那些人几乎没一个回来,而后隔了两天,这大魔头便上门了。
属下说陈七似乎死了,尸首被不知哪里来的人给抢走,施小黑发了疯,将追捕他们的人杀得一个也不剩。 后来他在部属保护下逃离了别邸,但远远看见施小黑那一双血红的眼,便惊骇得颤抖起来。 那已经不像人,而是魔了。 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见神杀神、遇佛杀佛…… 谁也阻止不了他…… 皇城十二万禁军,眨眼之间便倒掉过半。
兰罄慢慢地往金銮殿靠近,守护金銮殿的禁军与禁军统领却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等着那修罗一般的人,同取了其他人性命一般,来取他们的性命。 兰罄轻轻地笑了几声,让人不寒而栗。他说:「为什么这么害怕,却还是不逃呢?这么吧,我数到三,只要你们在这之前能远远离开我的视线,别碍着我的眼,那,我兴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禁军统领怒地高喊一声:「保护皇上!」 守卫金銮殿的士兵齐齐将刀剑指向兰罄,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再无退意。「保护皇上!」 「真的不怕死啊?」兰罄嗓音酥柔,却听得人鸡皮疙瘩直起。 就当兰罄抬起脚,准备往那些儿个禁军过去时,天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喊道:「谁说不怕死,他们怕死得不得了,只是不敢擅离职守罢了!」 兰罄被这阵声音吸去了注意力,他一抬首,眼一瞟,便见一名穿着黑衫滚红边的青年从天而降,而随着那名青年的,则是十二名分别身着灰衣与赭衣的随身侍卫。
青年面若冠玉,眼似桃花,一派风采翩翩,在这骇人情景下,却神色自然地脸上带笑,举止从容不迫,虽脸色些微惨白了点,但看来便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兰罄瞇了瞇眼,见着这人的第一眼,心里一股厌恶浮现出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但又想不起来。 而伴随那厌恶而生的,还有一些兰罄弄不清楚的情绪。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在他心里翻腾,令他不甚愉快。
「你……是谁?」兰罄开口,淡淡问道。 青年张了张口,眼神间忽然闪过的担忧叫兰罄看得恍惚了一下,但青年随即便恢复了寻常模样,露出两颗小虎牙,痞痞地笑道: 「不是吧,师兄,怎么才几日不见而已,你连师弟我也忘记了?」 「师弟?」兰罄望向对方。 「不是你师弟是谁?」小七笑道:「你叫施小黑,我叫陈七,你是我师兄,我自然是你师弟啰!」
兰罄突然绽起了笑,他说:「可你却是来阻挡我的。」 小七耸了耸肩说:「总不能见师兄你犯大错,还不来挡吧?」他瞥了瞥后头,说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皇城啊!你是谁?你是归义县县令施问的宝贝儿子啊!里头的是君,而你是臣,若你闯进去,伤了皇帝,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师弟哪能让你进去?」 兰罄放声大笑,而后声音忽止。「我呸!」
「欸?」小七说:「你偷用我的话,『我呸』以前可是我在讲的!」 兰罄目露凶光,说道:「狗皇帝夺我一切,我非杀他不可!」 小七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可夺你一切的人叫作东方缂,他早在几年前就被你杀了,他的脑袋还是你拿去藏的,现下在哪里都还没人找得到,你忘记了吗?如今里头的这个皇帝不是之前那个狗皇帝,现下这个叫作东方罗绮,人挺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兰罄愣了愣,呆了一下。而后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再度怒道:「还有东方旃那个老匹夫!他抢了我的东西,害我到现下都还找不着!」 「……他抢了你什么东西?」小七声音忽地放柔,轻声问道。 「我的……我的……」兰罄想不起来,他皱起了眉,头疼得不得了,表情迷惘。 「是不是……你的鸡啊?」小七心里头一酸。其实他早料到兰罄这回发病会很糟,只是他没想到,这人什么都忘记了,却还记得他那早八百年前就不知死去哪里的爹,还有害他差点一命呜呼的肃王东方旃。
其实这人本性本来就不坏,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又怎么会变成今日模样。 兰罄猛地一抬头,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脚步一踏,便朝小七跃来。 「保护主子——」 周围十二名侍卫在同时跳出迎战,他们将兰罄团团围住,手中一片铁器在同时「登」地一声展开,从两侧伸出锐利刀锋,形成了一个半圆。 小七摇晃了一下,背后的伤痛得他几乎要站不住,但他仍是强挺着,在这时候,他是绝不允许自己倒下的。
禁军统领不明白这些突然凭空出现的人是敌是友,他想领兵向前,小七一睨,眼神锐利说道:「不想死的就离远点,别过来添乱!」 仅那一句话,便震慑了对方。 小七抚着胸口,咳了一声,喷出了些许血花。他想自己时间不多,这回可要速战速决才好。 他抬头,朝那些侍卫喊:「摆阵——困住他,别让他出来!」 十二名侍卫之中,领头的那几名灰衣人脚步幻移,方位立变,当下便摆出阵法,随后的几名赭衣人会意,也布出相同迷踪阵,将兰罄困在阵法之中,飞天遁地皆无门。
这些人虽分属两个不同的主子,但皆是皇族贴身侍卫,从前在宫里时便由相同师父教导,是以小七一声令下,竟也能如为一体,丝毫不差地舞出阵法剑势。 小七在身上摸啊摸,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小春之前留给他的他应该有带来才对,是放哪里了,怎么找不着? 「啊,找到了!」小七眼睛一亮,立即将掏出来的解先吞下去,再含住,接着也冲进阵式里,试图制服兰罄。
兰罄武功厉害,世俗之人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小七纵使有十二名武艺超群的侍卫帮他,然却是和兰罄一交手,便被他震出几丈之外,完全无法靠近兰罄分毫。 兰罄招式狠绝,每一出手都会要人命,小七的侍卫们在交手间一个个都为兰罄所伤,但仍是坚守方位,以致兰罄始终被困在圆形迷踪阵中,无法闯出阵去。 兰罄越来越烦躁,戾气亦越来越重,小七硬着头皮侧身切入他与两名侍卫交手缝隙,原本手搭住兰罄的肩要将他拉向自己,没料兰罄却忽地如无骨般自小七手中滑开,而后回首再一击,险险打中小七胸口。
小七急忙跳开,脸色苍白不已。冷汗自他的额头上滑下,背后的伤口也被扯了开来,然而也却不能停下手,他若停下不制止这人,恐怕,恐怕今日一过,整座皇城便要被夷为平地,无一人可生还。 几番激烈交手,小七和兰罄打得难分难舍,就在兰罄心里起了疑惑,为何眼前这名青年与他手下十二人个个都是守招而非杀招之时,迷踪圆阵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主子——施大人带到——」 小七一听,急忙喊:「立刻把施大人带过来!」 兰罄稍稍分神,疑惑地往圆阵外看去。这时候应该所有人都急着逃命才对,怎么会有人被带进来? 十二人围成的阵式之外,皇城守军慌张地让开,而后一名穿着青色长衫,面容黝黑,眼神清澈的中年男子急急地走了进来。 「小黑——」那男子还没站稳,便急迫地喊着。
「小黑——」见着了兰罄,那人又喊了一声。 兰罄见他不过寻常之人,由脚步看来必是不懂武功的,然而却不顾一切地要朝迷踪阵闯入,而后被带他前来的侍卫连忙护在外头。 那名中年男子看着他,脸上有着焦急、有着忧心、有着心痛、有着不忍,他定定地看着男子,缓下了手中动作,而后男子也含泪看着他,对着他喊道: 「吾儿啊——」
兰罄一愣,纷乱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一些飘忽不明的影子,而后和这人的一切蓦地翻腾涌上脑海,叫他的头一下子痛到无法控制,让他身形一个趔趄,晃了一下。 彷佛一弹指,又彷佛过了千万年,归义县那些备受呵护的日子、那些平静安稳的时光一点一点地重回了兰罄脑海里。 他记得有一个人平时总是板着张脸,什么大道啊、正义啊,终日挂在嘴边,而当他从外面回来,却又总会露出笑容看他。
他知道他在等他归家,那个人温暖的笑从来只给他。因为他是那人唯一的儿子,他唤他作小黑…… 他的名字,叫作施小黑…… 兰罄摀着头,即使痛得睁不开眼,他仍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看清楚他眼里的担忧。 「……」兰罄张了张嘴,好一会儿都发不出声音,直至试了几次,才困难地喊出了一声:「……爹……」 兰罄这会儿的动摇全看进了小七眼里,小七见机不可失,立即拉住兰罄,把人扳向了自己。
兰罄恍恍惚惚间,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而后那个人凑了过来,将唇抵在自己嘴上。 兰罄举起手,原本要一掌朝这人打去,然而嘴唇上的触感却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令他心慌。他似乎还是忘了什么,可是为什么总是想不起来…… 温润的唇,轻柔的吻,兰罄的齿列被小七的舌给撬开。 小七立即将含在口中的渡到兰罄嘴里,而后扣在他喉间的手一滑,让兰罄将吞了下去。
兰罄迷惘地看着小七。不过片刻而已,他便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渐渐远离自己而去。但他仍硬撑着不愿阖眼,一只手紧紧抓着小七衣襟。 小七露出松了口气,却又带点疼惜的笑。他对兰罄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你闭上眼休息一下,等你醒来,便会好了的。」 兰罄话还没听完,便闭上了眼。他倒在小七怀里,觉得这人怀中的感觉有些温暖,有些令人眷恋,似乎隔去了京城这阵下不停的寒冷冬雪。
在京城晃荡的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些冷,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似地,受寒风侵袭。 现下,终于好一点了。 兰罄这般觉得。而后,沉沉睡去。 小七见兰罄睡熟之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想抱着兰罄站好,无奈双脚发软,带着兰罄便跪落地上,只是其间他将兰罄抱得牢牢地,没让人给跌伤了。 十二名侍卫收起弯刀来到小七身旁守着,施问这时也匆匆赶了过来。
「小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黑怎么会又再度犯病了的?」施问在小七与儿子面前蹲了下来,他急切而担心地问着。 「肃王……」小七张开嘴,才想要解释,却在这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鲜红的血整个溅到施问脸上,施问一惊,大喊一声:「小七!」 「没事、没事……」小七咳了一声,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施问急忙揽住小七,也揽住小七怀里,那昏睡过去面容憨然如同稚儿的,他的儿子。 小七和兰罄一倒下,皇城禁军看准时机便要过来擒人。这时十二侍卫弯刀一横,将小七兰罄连同施问一起护在其中,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肃王东方旃获报已无威胁后,急忙从金銮殿内走了出来,当他看见倒地的小七和兰罄时,愤怒地大喊道:「你们还不赶快拿下这几名乱臣贼子,擅闯皇城乃是大罪,把他们首级全部砍下来,本王要他们今日全死在这里!」
这时,当禁军再度动作,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有人喝道:「住手,全都给我退下!你们这些人把皇城禁地当什么了?皇上没说话,谁敢在皇城里杀人!」 「是谁在此大放厥词!」肃王怒道。 禁军左右分散开来,雪地里,出现一排赭红身影,为首的男子相貌伟岸、身形英挺,穿着一袭火狐狸大裘,整个人像是一团火似地,燃亮了所有人的眼睛。而他的身后则是十几名身穿红衣的侍卫,随着他一路前来。
那人走到肃王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皇伯父啊!皇侄还在想究竟是谁,居然皇上没开口,便抢着发号施令了!」 来者正是敬王东方齐雨。 肃王冷着面孔说道:「皇侄你来得正好,这些人擅闯皇城惊扰了圣驾,依律全都得处斩,禁军是你的人,就由你来下令吧!」 发觉应该已无危险后,当今帝王东方罗绮慢慢地从金銮殿内的龙椅走了下来,他来到门口探探外面情势,齐雨见着他,立即朝罗绮请了个安,说道:「皇伯父这说得可不对了,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禁军乃是皇上的兵士,又怎会归齐雨所管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啊?」被问到的帝王张大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东方旃总算知道这侄子是来和他作对的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改转而对罗绮说道:「那请皇上下令,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吧!」 「不行!」齐雨立即出声阻止。 东方旃怒视齐雨。「施小黑与陈七大乱皇城,施问纵子行凶,这几人罪无可恕,全都该死!」 齐雨走到小七身边,说道:「你要杀谁都可以,但陈七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东方旃怒道。 「因为他是本王的亲弟、皇上与皇伯父的侄儿、十多年前离京不归的宝亲王,东方啸月——」齐雨冷冷地说道,面容倨傲。 「什么!」皇帝与肃王愣住了。 施问听得也是愣了一愣。 齐雨哼哼两声,本来想,除了自己的弟弟以外,剩下那两个就任由肃王处理了,可才低头一看,呆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倒退了一步,吓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他那五弟怀里,也就是这十日闹得京城风声鹤唳,自己却也没真正见过一面的人竟然长得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脸庞。 然而更骇然的是,这长相妖异绝美的人,居然生得一张故人的脸。 齐雨指着小七怀里的人,不敢置信地喊着: 「兰、兰、兰……」 兰罄啊啊啊啊啊—— 齐雨惊吓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张嘴无声狂喊着。 这大魔头不是已经死很久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啊啊啊啊!?
而且,为什么还会躺在他弟弟怀里啊啊啊啊啊!? 从前多次吃过这魔头大亏的齐雨一个脚软,差点没生生昏厥了过去。 「主子小心!」身后的侍卫连忙将齐雨扶住。 齐雨摀着额头,感觉眼前一片发黑。 「老天爷啊……」难怪这人能将皇城弄得翻了过来,原来……原来……原来就是从前也曾经弄翻过皇城一次的魔教教主,兰罄兰大魔头啊……
第十五章 小七一睁眼,也没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便急忙由床上跳了下来,往外冲去。 「五爷!」 后头服侍的下人急忙喊出声,这让小七知道他大抵是在东方齐雨的王府里,后来走得太快背痛得不得了,他才不得已放缓脚步,慢慢前行。 打了个响指,随身侍卫立即出现在小七身旁,小七问道:「小黑现下人在哪里?」 「囚在敬王府地牢当中。」灰衣侍卫答道。
「敬王府地牢?」小七一愣,想了想,便点头将人挥退,而后揪了个仆从带路,让对方带他去找敬王府的主子,东方齐雨去。 齐雨正在书房喝茶赏鸟,鸟没逗弄几下,书房的门便被「砰」地踢开,而后他那弟弟急匆匆走了进来,瞧见他,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唤着: 「四哥!」 齐雨抿了一口茶,白眼看他。 「听说你把大闹皇城的那个施小黑关进敬王府的地牢里了,你可真够能耐,一般那样犯行重大之人,不是得囚入天牢的吗?」小七走到齐雨面前,觉得嘴巴也有些发干,便从桌上倒了一杯茶,牛饮了几口。
「你以为我摄政王当假的吗?」齐雨扯了扯面皮,皮笑肉不笑地道:「肃王要同我抢人,也得看我放不放手才行!」 「嗯嗯!」小七点头,放下杯盏后说道:「施大人也在敬王府中吗?」 「我划了个小院安置他。」齐雨接着睨了小七一眼,说:「还有,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分,区区一个七品官也称他大人;再者,你堂堂一个宝亲王跑去踩踏江湖就算了,居然还沦落到归义县那样一个说出名字也没人知道在哪里的小地方当捕快,你是要气死我、气死列祖列宗吗?」
小七一愣。「你都知道了?」 齐雨吐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你昏迷这两天我叫人去查过了。」 小七点头,可也没想多解释些什么。 毕竟当年奄奄一息的他被师父百里悬壶从皇宫里救出去以后,他便没把自己当宫里的人了。 而这哥哥,是念着旧情加上不小心露馅,才相认了的。 「……你……」齐雨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开口:「……施小黑便是兰罄吧……你是怎么发现兰罄的?」
小七愣了一下,没想到齐雨会发现施小黑便是兰罄这事,但想了想,这人以前应该就同兰罄见过面,这回入京之后兰罄揭下易容便没遮回去,所以这才让他认出来的吧! 小七说:「我也没找他,是他自个儿来给我碰上的。」顿了顿又问:「你没把发现他的事情讲出去吧?」 齐雨嗤了声。「讲出去对我又没好处,反倒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事情本王才不屑做。」
「谢谢你了四哥!」小七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我去地牢见见他,也不知道他醒了没。」 说着,小七又看了看齐雨。 齐雨这才哼了一声,说道:「想去就去,我又不会拦你。」 小七接着再说:「还有,其实,他闹出这些事情,不过是练功走火入魔,一时疯病犯了罢了,醒来后应该就差不多恢复正常了。那个……他早不记得自己叫作兰罄,一直以为自己是施问的儿子施小黑,他平常时候也就只是个奉公守法的普通仵作,偶尔验验尸、打打猎、喝喝小酒,就是所有兴趣。所以……能不能请四哥再高抬贵手一下,把他从牢房里头放出来?」
齐南听见小七说的话时先是一呆,「他忘了自己是谁?」 「嗯。」小七点头。「四哥把他放出来吧!」 「不行!」齐雨一口回绝。「我虽然强把他带回敬王府,可外头还很多双眼睛看着。皇上在肃王胁迫下,定了几日后要施问亲审这案,在这节骨眼上我可不能把人弄丢,否则要真被追究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小七想,如果兰罄真想出来,就算是天牢应该也关不住他吧!
后来小七说得嘴巴都干了,齐雨还是不肯答应,小七无奈,只得转身离去,要先去探视那被关在地牢的小黑大人。 这时,齐雨顿了顿,在小七背后开口问道:「他真的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齐雨还是觉得不敢相信,那人以前明明掀起过江湖与皇城多大波涛,如今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七说:「我骗你做什么!你要不信,可以同我一起去地牢看看。」
「哼,本王什么身分,才不会去地牢那种地方!」齐雨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而后咬了口糕点,继续逗鸟去。 除去这回兰罄差点掀了皇宫屋顶这事,他敬王东方齐雨在京城里过的可是无忧无虑的享受生活。皇帝在他掌握之中,肃王也得看他几分面子,他闲来无事便和府里姬妾脔童狎玩一番,偶尔逗逗鸟,人生过得惬意得不得了。 那兰罄失了记忆,如今被唤作施小黑也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因为弟弟紧张那人,不想弟弟不开心,这才出手帮了一把而已。 以前那些惊涛骇浪风风雨雨啊,他已经无意重蹈。 他摄政王如今只想悠闲过日子,偶尔上朝同那皇帝议论一下政事罢了。 其余的事,他不想理会。 敬王府守卫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因为齐雨吩咐下去不得阻拦,前头又有齐雨的贴身侍从领着,小七便完全无人阻拦地走到了地牢外头。
地牢之外,小七见着了皱着眉头的施问,施问似乎也想进牢里看望兰罄,无奈却被看守牢房的侍卫阻挡在外,无法入内。 「施大人!」小七远远便喊了声。 「小七!」施问见着小七,一脸的担忧。「你的伤好点没有?怎么不休息却跑出来?」 「我来看小黑的。」小七朝施问点点头。「大人也担心小黑吧!」 施问为难地看了守牢的侍卫一眼,点点头。「但没有敬王的允许,谁也不能见小黑。」
小七拍拍施问的肩,说道:「你和我一起下去吧!也不知小黑醒了没有。」 小七这一说,施问简直喜出望外。 小七笑了笑,前头那仆从便拿出了齐雨的令牌,让小七和施问一起入了地牢。 敬王府地牢在西院之下,地底婉蜒数尺,因为是关犯人的,环境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一入其中,小七便皱起了眉头。 狭窄的铁牢房被围成一格一格,因为密不通风,加上地底又阴湿,是以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霉味。
两旁火把燃着,每十步便有一名侍卫把守,而且听其呼吸吐纳便知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上方走道铁栅栏一锁,便再也逃不出生天,只能乖乖被囚。 小七与施问走至深处关着兰罄的牢房,施问一见被扔在地上还是昏迷不醒的兰罄,着急地便走向前去,隔着铁栅栏连喊几声:「小黑——」 小七瞧了旁边垂首的随从一眼。「把门打开,我们要进去。」
那随从恭敬地说道:「对不住,五爷,王爷说为了您的安全,这铁栏千万不能打开。」 小七啧了一声,不理会那人,而朝施问靠了过去。 「大人,我昏过去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下在师兄身上的两日才会散,若已足两日,师兄便会醒来。」言下之意,是要施问别浪费精力,喊太多声兰罄也不会听见。 「已经足足两日了。」施问担忧地说。 小七眨了眨眼,心头一跳,说道:「那便就快醒来了!」
兰罄那日血色的双眸与阴戾的神情犹在眼前,小七不知怎么地想起那时的事,眼皮便又是一阵地跳。那天的兰罄似乎与以前在归义县内发作的模样有些不同,然而哪里不同,小七却说不出个端倪来。 便在两人等着的时候,兰罄的眼皮动了动。 施问一看,连忙又喊了声:「小黑!」 小七摒住呼吸,看着牢里面慢慢睁开眼的人。这人若一觉起来发觉自己又被关入了大牢里头,不知会不会再度发怒?
加上这里已经不是归义县,并非施问或他可以作主的地方,他可得想个好理由,安抚安抚兰罄才成。 正当小七脑袋转啊转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兰罄完全睁开了眼。 兰罄一对凤眼先是有些迷糊,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直到施问连喊了几声,他才慢慢坐了起来,拍拍脑袋,而后看着一直在唤着他的施问。 「小黑,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伤着哪里?」施问担忧地问着。
兰罄的嘴张了张,一瞬间那对迷惘的眼化得清明,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低出声,朝施问喊了声: 「……爹。」 总算会开口叫人,施问也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兰罄那对清澈的眼转了转,当他瞥见站在施问身后的小七时,明显一愣,而后皱眉。 而方接触到兰罄眼神的小七瞧见兰罄眼里那片清冷时,则是有些呆。 接着兰罄淡淡开口,说了一句小七从来没想过会从施小黑嘴里听见的话来。
他说:「百里七,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没有兰罄以前惯唤他「陈小鸡」时的清亮与愉悦,而兰罄的表情也是一派漠然,彷佛喊着的,是一个不甚熟识的陌生人一般。 小七气息微窒,片刻间竟说不出话来。 「小黑?」施问也察觉了兰罄的不对。 兰罄不同了,只方才那一句话,小七便清楚知道。 以前的兰罄虽然有时冷漠、有时高傲,却不会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人,然而如今这个人,却是打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这人与以前的那人一样,对多余的事物,不会分与一丝一毫关心。
兰罄摀着头,瞇了瞇眼。他低声说:「爹,我头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打了我的脑袋,不然我怎么头晕得厉害?」 施问张开嘴,还没说出话,小七便开口说了。「师兄你练功走火入魔,发狂认不得人,险些铸下大错,所以师弟我用迷昏了你,现下不知是你身体未愈还是未退,才会觉得头疼。」 「走火入魔?」兰罄斜眼看向小七,视线停顿一下,而后点头说道:「我记得了……小春说我奇经八脉受损……要不服,活不过三年……」
听见兰罄连这事也说了出来,小七心里一跳,急忙又问:「师兄,那你可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小七这么一说,兰罄眼一瞟,忽地露出个邪魅的微笑。「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兰罄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七声音有些颤。 「你说呢?」兰罄笑。 那笑带着妖异,有蛊惑人心的能耐。 施小黑鲜少会有那样的笑容,也鲜少,会以那种鬼魅的口吻,对人说话。
兰罄见着小七,不知是觉得哪里好笑,竟就笑了一声。他说:「可我却是有点事情记不得了,像是……你为何会和我在一起?你不是……出了谷后,我便没再见过你了吗?」 小七心里一寒,像被人从头倒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凉了个彻底。 兰罄记起了自己的伤、记起他叫百里七,也记得施问是他的爹,但却忘了他和他在归义县的日子……
那么、那么那些他以往曾经给过自己的柔情蜜意,不就也随着这次的苏醒……一并被遗忘了? 「……」小七嘴张了张,一时半刻竟呆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施小黑是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陈小鸡的……这人真的已经将陈小鸡忘了……只记得他——百里七—— 突然之间,小七的鼻子有些酸。 但其实,这样的情景,之前小春替兰罄治病时他就已经有想过了。
他曾想过如果兰罄恢复记忆,厌恶起他了怎么办?毕竟他们两个人的过去不简单,他爹欠了兰家许多,他怎能期盼兰罄康复之后会拿好脸色看他? 只是想归想,实际真的碰到了,却让他整个人不知所措。 忘记了……真的忘记了……陈小鸡被兰罄整个遗忘,只剩百里七的事实,让他整个人慌了起来…… 可乱了一阵,在兰罄的目光下,小七还是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强加镇定。
百里七,你鼻子酸什么酸!小七暗骂自己几句,现下可是正事要紧,那些私情什么的,在这人性命攸关的关卡,必须先扔到脑后去。 小七揉了揉眼睛,又努力喘了几口气,这才转头问施问:「大人,敬王说肃王要皇上下令,命你亲审师兄这案子是不是?」 施问眉头一个纠结。「是。此案定下十二日后开审。」 「可小黑毕竟是你的儿子,皇上怎么不让你回避此案?若到时又说你包庇小黑,那不是白审?」小七说。
「小黑?」兰罄听见这名字时有些恍惚。 「小黑是你的名字,怎么,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吗?」施问那张从来严峻的脸,在儿子历经大劫归来之后,也不免露出了安慰的温柔。 兰罄摀着额头侧望施问。「……我体内真气混乱,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 施问隔着栅栏摸了摸爱子的头,说道:「是爹让你受苦了,爹若能看牢你,你也不会出这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歇一会儿,我和小七谈谈事。」
施问再对小七说:「肃王对皇上说本官判案向来公允,绝不枉法,所以就算是亲生儿子的案子,由本官亲审,本官定也不会徇私。」 「哼!」小七鼻子喷气。「他那人真是阴险至极,分明就是想你亲手断了师兄的生路。就算驿站血案那案我们能够找到人证为师兄平反,但擅闯皇城惊吓皇帝这事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又如何能替师兄开脱?」 施问正色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兰罄静静听着这二人的商讨,许久许久,都没出声。 小七见兰罄在听,便知道驿站血案这事他定也忘了,于是言谈间便将事情详细说过一次,最后下决定道: 「唯今之计,只有捉住古三勇让他堂前认罪,才能证明师兄的清白。我等会便出去寻人,只希望他还没离京太远。」 施问点头。「辛苦你了,小七。」 「应该的。」小七说。 施问再看向兰罄,对他说:「还有十几日便要开堂,那时皇上也会在旁听案,此事非同小可。小黑,这些日子你要听话别乱来,乖乖在牢里头待着,知不知道。」
兰罄没有点头,只是深深看了施问一眼。 之后小七也没多说什么,便同施问两人一起走出地牢,将兰罄留在牢房之中。 然就当他二人走到院子里头,商量着案子细节时,小七突然发觉身后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奶奶个熊,师兄你怎么和我们一起出来了!」 兰罄面容平淡地跟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像鬼一样。 施问也给吓着。「不是给关着吗?那些守卫呢?」
兰罄淡淡说道:「寻常牢房哪关得住我?我想去哪,想待在哪,又岂是谁可以拦得住的。」 「……」小七摀着头,脑袋也跟着痛了起来。 施问无言。因为他这儿子向来就是这个性子,自己已经说过不下百次了,但任性妄为这点,儿子是怎么都改不掉。 「这下可怎么办?」小七掩着嘴,偷偷问着施问。 施问摇了摇头,手负于身后,朝着宾客院落方向走了回去,留下小七与兰罄相对。
「百里七……」兰罄突然开口。 「是!」小七紧张得整个人笔直站好。 兰罄瞟了他一眼,说道:「既然爹也不拦我了,那我便和你一道,一起去找古三勇去。毕竟这是我的案子,我要亲自跟着才放心。」 「好!」小七没第二句话,马上答应。 而且,施问也不是不拦兰罄,而是知道拦也没用。兰大教主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给过人商量余地了?
「走吧!」兰罄踏向前一步,步伐平稳,身形悠然。 小七紧紧跟在后头,额头上冒出了汗,手足无措,有些儿个忐忑不安。 应该不能靠得太近。小七边走边想。 大概要三步的距离以上。小七这般估算着。 然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悲哀…… 当初小兰花一案破了之后,真就该一走了之的。 这会儿都陷得这么深了,兰大美人才来个忘了个精光。对于他啊,真是很伤的。
呜……小七捧着胸口……心肝啊……疼哩…… 可能是因为小七走得太慢,兰罄侧首说了句:「不快点,在那里瞎磨蹭些什么?」 小七一听马上就放下手挺起胸膛,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上去,边跑边喊着:「来了来了!」 陈小鸡始终都无法违抗施小黑的话。 即便是现下这样的情景。 别了两个孩子,施问一脸肃容地回到别院里。 在院子里待着的南乡见施问的样子便觉不好,马上走上了前来,关心问道:「大人,是不是公子出了什么事?」
施问在桌前坐下,好一会儿以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小黑说他什么真气混乱,把大半的事情都忘光了……连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想不太起来……」 「什么,都忘光了!」南乡大惊。「公子也忘了您吗?」 「不,他还记得我,有一些事应该还有点印象……但……」施问摇了摇头。「那孩子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和小七的事情了,他竟然叫小七百里七,对小七也十分生疏……」
南乡惊讶得许久才开口:「小七……没事吧……」 施问道:「他没说什么,不过一张脸全都白了。那孩子……那孩子是真心对小黑的,看他为了小黑带着几个人便硬闯入皇城救人,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便知道了……可小黑……」 南乡顿了顿,出言安抚道:「公子也说他是真气有些混乱所导致,兴许等过几日公子身体调理好些,便能记得起一切也说不定。可惜公子忘了小七,若不,他知道小七为他做了这么多事,肯定会开心得三天三夜都合不拢嘴。」
施问捏了捏眉心。「只希望他能早点把事情想起来。」 「大人……」南乡试探地说道:「您不打算阻止公子和小七两人了?」 施问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若那两个孩子非彼此不可,甚至为了对方连性命都能不顾,我再拆散他们,也太不讲理了些。」 南乡露出了欣慰的浅笑。「大人英明。」 「只是……」施问忧愁地道:「就算我不再阻止……小黑也很难逃过这次的劫数……两个孩子……始终还是无法……」
施问一阵心酸,再也说不下去。 「天无绝人之路,」南乡轻声说道:「大人和公子一心为民,破了这么多冤案,还了这么多人公道清白,老天爷一定会让公子平安化险、安全归来的,大人不要担心。」 施问望向窗外,摇了摇头。 这,是场死局。他心里知道。 兰罄问了一句「该上哪找古三勇」之后,小七便带他回了客栈。 入了客栈,见兰罄脸上似乎有些疑惑,小七便解释道:「我们之前从归义县一路追古三勇入京,便是暂时下榻在此处。」
兰罄点头。心里虽是稍觉疑惑为何他都没问出口,小七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念头转了转,还是没开口。 客栈的房门一打开,里头便冲出了一头奇怪的东西,这时小七连忙伸手把那东西拦了,而待定睛一看那是什么,见到的景象却让兰罄一愣。 竟然是只——长着小獠牙的山猪。 接着屋里又响起一阵羽翼拍搏的声音,而后一只鸟朝小七面门飞去,小七伸手一抓,便将鸟给抓了下来。
小七空着的手摸了摸小猪,心疼地道:「把你一个独自放在客栈里十几天,肯定饿坏了!看看你,瘦了一大圈,猪皮都松了!」说罢,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些用油纸包好的卤鸡腿出来,往地上一放,那小猪「齁齁」两声,便囫囵疯狂吃起鸡腿来。 接着小七又摸摸可怜兮兮的小黑鸟,而后拿出了些干果铺在桌上,把小黑鸟放到上头让牠吃。 小七照顾着一猪一鸟,而后望了兰罄一眼,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这两个小家伙你八成也忘了。」
兰罄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至小七身上。 小七指着猪说:「这猪是你的爱猪,你给牠取了个名字叫赵小猪。」接着又指指鸟。「寻香鸟你大概认得,之前小春帮你养着,后来还回给你,小春给牠取了个名字,叫黑黑。」之后小七又补道:「除了赵小猪之外,你也挺疼牠的。」 兰罄走到桌前,摸了摸那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黑鸟。他淡淡地说:「古三勇身上下了百里寻香?」
小七说:「是。」 接下来关于寻香鸟的用法,小七不说,兰罄也知道该怎么使。 毕竟那鸟和那,都是他亲手所制。对于百里寻香,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唯一令兰罄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会养一头猪,还替猪取名字……兰罄想不明白。 第十六章 古三勇那日趁着兰罄发狂踏平肃王别邸之际,潜入地牢内将家人都救了出来。 他与家人在京城内躲藏数日,发觉肃王自己也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他们之后,便带着一家大小逃出京城去。
北方大雪纷飞,赶了两天的路,也不过离京一点而已,古三勇驾着马车鞭打着马儿前行,一心只想将家人立即带离危险之地。 「叫他走慢些,先找个地方歇歇!这般日赶夜赶的也不知道在赶什么,不知道他大嫂就快临盆,颠簸不得的吗?」马车帘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妇人声音,妇人言语冷淡,带着些责怪,一点都不知古三勇内心担忧。 「二哥……」古三壮掀开帘幔,有些为难地道:「大嫂脸色都发白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古三勇点头。「请大嫂再忍忍,这附近没有屏蔽之所,我再往前头看看!」 古三勇此话一出,马车内又传来了刻薄声音:「你是故意要颠死我金孙的吗?」 「娘!」古三壮回头。「二哥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道他是不是这意思!」古大娘念道:「咱家有难,明明几个月前就捎信让他来救我们,可你瞧瞧他,这么久才把我们救出来。那地牢又湿又冷,冻得为娘这把老骨头都快受不住,娘是还好,反正都这把年纪了,可是你嫂嫂可不同,她肚子里的是咱古家第一个孙子,要有了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办!」
「娘妳就少说两句,二弟这不是来救我们了吗?」大哥古三猛开口,又安抚了几句,他们的娘亲才闭上嘴休息去。 古三勇默默驾着车前行,一路上安静不语。 找了个上头有突出平台遮蔽的山崖下方,古三勇将家人安顿好后,便和弟弟去打了只兔子回来架在火上烤。 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飞禽走兽多躲在窝里没出来活动,是以他们六人只能靠一只兔子和些许干粮解饥。
古大娘和大儿子、大媳妇坐在比较靠里头的地方,小儿子和从前是敬王姬妾的那女子坐在一旁,古三勇则挡在风口,怕夹带雪花的寒风吹入内,会让年迈的娘亲着凉。 古大娘边吃着二儿子递过来的热腾腾野味,心里边非议着。她三个儿子就属这二儿子最不得她的心,从小不论打他骂他,总是不回嘴也不吭声,一天到晚怪里怪气的,也不知他心里头在想着什么。
古家大嫂突然摀着肚子,闷哼了声,脸色白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毕竟是第一个孙子,古大娘紧张地问道:「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古家大嫂低低喘了两口气,扯着苍白的笑容说道:「没事,是孩子调皮,踢了我一脚。」 她这么说,古大娘才松了一口气。古大娘说:「这地方荒山野岭,也没个大夫,咱们到下一个城镇后,娘还是帮妳找个产婆一路随着才好。要不,娘不放心啊!」
古三勇静静地烤着兔子,把兔腿和兔肉分给两个兄弟,自己则是咬了口干涩难食的干粮,混着水吞了下去。 这时,突然一只黑色的小鸟从外面飞了进来,停在突起的岩石上头。牠抖掉一身风雪,用鸟喙整了整羽毛,而后瞅瞅地抬起头来叫了几声,鸟啭清脆悦耳。 「打哪飞来这只鸟,这么小一只,可真好玩!」年纪最轻的古三壮好奇地看着那只小黑鸟,伸手想去捉,但那鸟却啄了他一下。
「唉呀!」古三壮叫了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摸了摸。「会咬人的。」 「你和牠又不熟却伸手去摸牠,牠以为你要捉牠,当然会咬你啰!」 一阵车声从外头传来,听见这声音,古三勇立即站了起来,握住腰间的剑。 「什么人!?」古三猛和古三壮也戒备地站起身来。 雪花纷飞中,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慢慢出现,他们走到山崖底下,拍了拍身上的雪,其中一个露出虎牙,朝着里头年纪最大的古大娘笑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咱们是归义县的官差,来拘人的。」接着将视线投到古三勇身上,正色说道: 「逃犯古三勇,你与肃王东方旃串通,先是在归义县犯下十九条命案,嫁祸我家小黑大人,接着又在京城与肃王布局,险些害死官差。你恶行重大,罪大滔天,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随我俩回京受审去!」 古家人听完这一席话,都是一愣。 「施小黑、陈七,你们居然能够追到这里来!」古三勇冷哼一声。
「怎么不能追到这里来?」小七挤眉弄眼地道:「你身上早让我家小黑大人下了百里寻香,往后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我家小黑大人想找,你是怎么也无处可逃的。」 古三勇皱了皱眉。 「三勇!」古大娘蓦地站了起来,震惊地说:「他们说你犯下命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杀人了?」 古三勇回过头看了古大娘一眼,低头说道:「……是。」
「你这不孝子啊!」古大娘一脚踏向前来,接着伸手便是朝古三勇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亮非常。 那巴掌虽然不是打在自己脸上,不过小七光听声音,就觉得脸都痛了。「不需要打得那么狠吧!」小七说道。 「你这孩子,自小就不学好,才十几岁就不服你爹管教,离家一去数年也不回来,你爹在世的时候没教好你,你娘我也教不好你,现下倒好了,杀人了!你说,你为什么杀人?是江湖恩怨,还是为了银钱?」古大娘劈里啪啦地边念边打人,古三勇一张脸都被打肿了,却也是没回一句话。
小七想起之前同古三勇说话时,言谈间得知这人和家里人似乎有些嫌隙,这般看来应当是他老娘从来都不喜欢他,所以这回才会被又打又骂。 兰罄看着这场有趣的闹剧,没打算出言阻止。 小七看了兰罄一眼,叹气,本想开口制止古家老娘继续打儿子,然而却在此时,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呻吟,将他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娘啊——」
「韵韵!」古大娘立即回头,见到长媳一脸痛苦地按着肚子哀嚎时,惊得大叫说:「孩子要出来了吗?」 「我的肚子好疼啊——」那被唤作韵韵的女子冷汗涔涔,痛得已经听不清楚古人娘的问话了。 当下所有人乱成一团,古大娘连忙喊着:「老大,赶快拿些雪烧成热水等着;老三,你抓住大嫂的手别让她抠地会受伤;今儿妳去马车里拿些干净的衣服出来铺地让大嫂躺——还有你们两个——」
古大娘转头看着小七和兰罄,说道:「现下是危急关头,有什么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生孩子会有血味,容易引来野兽。你们帮忙顾着别让野兽接近,知不知道!」 小七愣愣地点头。 接着干净的布料被拿来垫在孕妇的身子底下,她因疼痛而哀嚎个不停,声音之凄厉,简直可比在刑房被用上十天酷刑的受讯人犯。 荒山野岭生孩子本来就是十分危急的事,加上似乎又是头一胎,而且除了古大娘以外个个都是没经验的,当场除了混乱以外,还是混乱。
古家大嫂痛得都咬破了嘴唇,全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然而生产却不顺利,一直呻吟了将近三个时辰,仍不见孩子出来。 因为之前奔波劳累耗尽了体力,听着她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弱,小七也觉得不大对劲。 平时没什么耐心的兰罄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他说了一声:「保不住了。」小七便抖了一下。 小七这时从怀里翻出一些东西,找啊找地,眼睛一亮,拿着找到的瓶立即走向前去。
「你想干什么?」古家老大面目狰狞地伸手阻挡小七,他的妻子正在生产,这危急关头,他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小七把瓶中的东西倒到掌中。「这是千年血蔘所制的延年益寿丸,服下能保元气。你夫人的情况危急,这立刻让她服了,便能保住气力。保住了气力,定也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古三猛还想说什么,那头古大娘一听,随即道:「老大,把拿过来我看看。」
「是,娘亲!」古三猛接下小七手中血蔘丸递到母亲面前。 古大娘闻了一闻,连话也来不及说,便马上打开媳妇的嘴把丸塞了进去。 那血蔘丸遇水即化,顿时气渗入孕妇体内,随着血脉行走,也让濒死边缘的孕妇惨白的脸色好了些,呻吟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韵韵,用力,再用力一点!孩子就快出来了!」古大娘着急地道。 「嗯——啊——」古家大嫂紧紧抓着旁边人的手,拚命用力,用完力拚命喘气,而后再奋力用力。
孕妇生子时双腿开开,其间毫无遮掩,所有隐密部位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然而因为是生死攸关之事,众人也不避讳,只是想着能尽快将孩子生下来,好让大小渡过这个难关。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直站在原地的兰罄突然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生产的女子。而后他说了声:「……头出来了。」 「啊——」古家大嫂一声长长的尖叫。 「生了生了!」古大娘惊喜地喊着。
「……孩子跑出来了。」兰罄愣愣地说。 「……」小七看着他家师兄。干什么这么聚精会神地看人家生孩子……有需要这么好奇吗?居然盯着不放…… 小小的娃儿被以温水洗净后,包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只露出个皱皱的小脸,闭着眼睛张嘴哭个不停。 第一个金孙落了地,大小平安,古家人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方才原本一脸凶样的古家大娘见着孙子之后,整张脸都柔和了起来,皱脸也笑开了。
兰罄看着那被古大娘抱在怀里疼惜地看着的小孩,突然开口说道:「能让我抱抱吗?」 小七一听还得了,本想出言制止的,谁知古大娘也只睨了兰罄一眼,便走了过来,将小娃儿交到了兰罄怀里。 兰罄用熟练的姿势抱着小孩,原本冷淡的面容在听着小孩的哭声,望着小孩皱巴巴的脸后,也同那古大娘一样,柔软了下来。 「好小。」兰罄嘴角扯开了一点笑。
小七原本害怕那么一丁点的小娃娃被大魔头抱了,不小心死掉那该怎么办,可后来瞧兰罄那模样,想起以前兰罄那个未婚妻料峭生的孩子兰罄也是喜欢得很,纵使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每天抱每天揽,还用自己的姓给孩子取了迭名叫「兰兰」,简直把那孩子当成宝一样地疼,便也和缓了下来,不那么紧张了。 这人喜欢小孩子。小七这般觉得。所以他不会伤害他们。
只是兰罄看着小娃娃,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牙根痒痒的,便张开了嘴,要朝小娃娃啃去。 小七一见不得了,连忙伸手挡了。结果兰罄的牙便咬在小七的手腕上头,兰罄看向小七,小七「嘿嘿」一个苦笑,兰罄便「呸」地一声把小七的手放开。 孩子出生后,古家人对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官差敌意似乎一下子减了许多。 古大娘把孩子抱回去后,点头说道:「多亏了两位,我的媳妇儿还有这孙子才能平安活下来。」
兰罄点了点头。 小七在一旁非议着:是我给的,您老点头点个什么劲呢! 古三壮这时也走向前来,他说道:「至于我二哥的事,应该是误会吧?我二哥他平时性子很好的,怎么会杀人呢?两位官差大哥是不是追错人了?」 小七环着胸说:「我们是从归义县追着线索来,到了京城抓住他后,他也亲口认了的,自然没有追错人这档子事。」 古大娘一听,望向二儿子,古三勇低了头,表示默认了,古大娘这一看,气得浑身颤抖,便将孙儿交给大儿子,而后走到二儿子面前,一个巴掌又搧了下去。
古大娘怒道:「我们古家教出来你这个好子孙,居然在外头杀人了!你啊、你啊,犯了这样的错,居然还敢回来见我!你为什么不干脆就死在外头算了!」 古大娘接下来劈里啪啦地又骂了一堆,骂得古三勇那张原本黝黑的脸都渐渐白了下去。 小七见古三勇那模样,想起这人其实也不算坏到骨子里去,毕竟他也是为了保全自己家人才会与肃王同流合污,于是想了想,开口说道:
「古三勇,你不把事情始末跟你娘说清楚吗?说你为什么会犯案,你是为了谁才杀人?」 古大娘看向小七,而后又看向自己木讷的儿子。「老二!」 「……」古三勇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小七长长吐了口气,说道:「大娘,你们被敬王所擒,后来妳这二儿子去找肃王救命,肃王要他用别人的命来换你们的命,结果,他答应了。」 古大娘听见小七所言,震惊得不能自已。她双手抓住二儿子的衣襟,急急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孩子,干什么木头人一样,快说啊!」
古三勇这才缓缓开口,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古三娘一听,整个人都茫然了,她腿一软几乎站不住,三儿子古三壮见着,急忙将娘亲搀扶住。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原本凶得不得了的古大娘说了几个字,突然悲从中来,竟就哭了起来。「你这傻孩子,怎么为了我们去杀人啊!杀了人你怎么办?杀人是要偿命的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傻孩子啊、傻孩子啊——」
古大娘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古三勇的胸口,古三勇低声说道:「敬王放了风声说要绞死你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娘……是孩儿对不起妳……一直以来都让妳操心……连到了这时候,也没本事让妳享清福……」 「傻孩子啊、傻孩子啊——」古大娘听见二儿子这么说,不禁哭得更大声了。 虽然都是自己生的,不过她从来就偏爱嘴甜的大儿子和三儿子,对这个从来不会讨好自己的二儿子向来冷眼看待。
但没想到生死关头,却是这二儿子救了自己,当娘的她心里突然升起愧疚,内疚得不得了,老泪纵横,再也止不住。 小七说:「好了,该说什么就赶快说一说吧,说好了就随我们上路。古三勇,你也别挣扎了,这回便随我们回京受审,把事情好好了结了吧!」 「……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我的家人。」古三勇说。 「这好办!」小七打了个响指。
突然间,外头雪地上飞来了几个灰色身影,那些都是他带出来的贴身侍卫。 小七说:「他们会护送你家人回到泉州古家,保证不会有任何损伤。」 古三勇抬头,幽幽地看了小七一眼。「我这么对你们,为何你还……」 「一事归一事。」小七说:「大爷之前既然答应你要保你全家平安脱险,用来换你上堂作证,自然就会把答应的事情做到。」
古三勇沉默了。 古大娘则仍是搥打着儿子的胸口,激动地哭着:「你这傻孩子啊——你叫我下了九泉,怎么向你爹交代啊——」 「娘……」古三勇轻声地说:「孩儿不肖,孩儿只想你们平平安安……」 施小黑一案设在刑部开堂,于小年夜这日开审。 鼓声轰隆作响,刑部大堂内衙役杀威棒击地,高声喊着:「威武——」 高堂暖阁上的七品官施问在迎接皇帝、肃王和三司入座后,这才坐到公案之上。
大堂顶上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有些斑驳的青砖地不知染过多少刑讯者的鲜血,两旁衙役面容严肃,堂内气氛凝重。此处不是施问那小小的归义县衙门,他右边坐着一国之君,底下是肃王东方旃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即便知道今日胜算不高,而自己又身为主审,施问仍是一张肃穆面容,黑白双眸一扫,震声说道:「来人,带施小黑上堂受审——」
衙役又是一阵杀威棒击地,嘈杂威吓声中,穿着黑衫的兰罄被带了上来。 他凝视了施问一会儿,半晌没有动静。 这时肃王开口道:「怎么不叫他跪下!犯人到了刑部,哪有不下跪的道理。」 兰罄瞥了肃王一眼,淡淡说道:「我这辈子谁都不跪,就只跪天、跪地、跪父母。」接着兰罄又看了施问一眼。 施问正在想儿子的倔脾气硬逼也不成,该怎么才好时,却见兰罄衣襬一撩,双膝「砰」地落地,朝自己跪了下来。
那声「跪天、跪地、跪父母」便是兰罄心里所想,施问有些动容。即便不是自己所生,但这孩子就算忘了所有人也没忘了自己,这一跪,跪得施问眼眶通红。 肃王还想说话,施问那对眼睛一瞥,开口便道:「今日本官乃奉皇上之命亲审此案,与此案无关之人,请勿多言。」 「施问你胆敢对本王如此说话!」肃王一拍座椅扶手,怒道。 在一旁的皇帝愣了一下,他身后有个小太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皇帝便道:「欸……皇兄,现下是让案情水落石出最要紧,朕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杀了江爱卿一家和驿站里的人,你就让施爱卿好好审案吧!」
皇上都表态了,肃王这才强压下怒气,往椅背上靠去。 施问对皇帝行了个礼,而后对兰罄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归义县仵作,施小黑。」兰罄说道。 「施小黑,有人指你于十一月十五那夜潜入归义县驿站,持剑杀害入住驿站之内的巡按御史江漓一家五口,与驿站驿丞驿卒十三名,共十八条人命,你可认罪?」施问问道。 「不认。」兰罄轻轻吐出这二字。
肃王在一旁「哼哼」两声,因为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开口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能不认!」 施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瞪向肃王,肃王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而后施问不理会他,再朝兰罄说道:「本案人证物证俱在,来人,传仆从辛力,再呈上证物衙门佩剑与平安符。」 施问的仆人辛力很快便被带了上来,施问一问辛力是不是亲眼看见兰罄杀人,辛力立刻就说:「是啊是啊,我那日看到的是小黑大人的背影没错,他那衣服料子和别的衙门捕快不同,风一吹便会飘起来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认错。」
施问又命衙役将物证呈到兰罄面前,问道:「这两样是不是你的?」 「是。」兰罄答道。 施问惊堂木一拍,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兰罄慢慢说道:「所谓人证,也说了只看见我的背影。背影相似者世间不知凡几,只凭背影而没见到面貌,如何真能断定那日杀人者是我?更何况那日之前我至小苍山上清思湖泅水,起来时身上佩剑与平安符便被偷,这分明是有人嫁祸与我,请大人明察。」
兰罄这一说,旁边的肃王便耐不住性子插嘴了:「但那日之前,也有许多人见你与江漓之子江悦书当街吵架,你还差点杀了他。你爹与他爹以前在朝中便有结怨,所以说肯定是你为了为父,这才潜入驿站杀人!」 在一旁的皇帝东方罗绮问着身后小太,低声道:「他们两家结了什么怨,朕怎么不知道!」 小太轻声说道:「听说好像是当年江漓未过门的妻子喜欢上施问,不过施问因为妻子骤逝心中哀痛无法接受别的女子,所以江漓那未婚妻居然在几番求见施问不成下,就与江漓退婚,而后跑去出家当尼姑了。」
「这件事后来让江漓被同侪讥笑许久,江漓也把施问当成眼中钉。先皇那时更是抓着施问一次断案缺失,连同几名官员上奏折要先皇处置施问,施问便被这么贬贬贬,从京城贬到了穷乡僻壤去。」 「原来如此。」罗绮点头。 施问说:「所以说那日之后你分明心有不甘,所以才在十一月十五那夜冲动行凶,施小黑,本官说得对不对!」 兰罄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个绝美的笑容来。「不对!」他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罗绮与施问都被兰罄这个美丽的笑靥震得心神荡漾,堂上当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只能望着兰罄那张艳绝群伦的脸庞,愣愣得无法言语。 兰罄缓缓说道:「还有一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大人,请传驿站血案的凶手古三勇。」 「驿站血案的凶手?」一旁听审的三司众官听见此案居然已找到凶手,而且看样子便在外面候审,不觉喧哗起来。
「怎么可能!」肃王一听,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怎么可能找到古三勇为你作证!他怎么可能为你作证!」 「没什么不可能的。」兰罄淡淡说道。「事在人为。」 是小七在古媳临盆临死之际,给了一颗血蔘丸救了古媳和她腹中孩子一命,又派人护送古家一家回泉州,古三勇心愿已了、也知逃不掉,便失了逃走的念头,心甘情愿地和他们回来了。
施问惊堂木一拍。「传古三勇——」 「传古三勇——」衙役复诵着。 古三勇被小七压了上来,小七退到旁边和其余衙役站到一块后,施问便问:「古三勇,十一月十五归义县驿站一案,你可曾在其中?」 跪在堂前的古三勇一个伏下,说道:「回大人,归义县驿站一案是小人所犯,小人受人指使,先偷施小黑随身佩剑与平安符,再寻一名背影与施小黑相似的女子换上官差皂衣,扮成施小黑模样杀人。小人在犯案之时,是先用古家独有的『千机牵』昏驿站所有人,再将其杀害,而后那名女子也被小人以所杀,一共十九条人命,都是小人所犯下。」
堂中众人一听,都惊讶出声,左右都御史啧啧称奇,心里佩服施问居然能那么容易便找出凶手来,他们本以为这案审下去,施问那儿子施小黑必定得为江漓一家与驿站多人偿命了。 施问则拱手朝罗绮一揖说道: 「禀皇上,下官曾两次找县外仵作验尸,那两人也说尸体是先中而后被杀,其中一人则指出那之中一味该是泉州所盛产的墨莲,而古三勇便是泉州古家人,他所说之供词也与本官派人勘验之现场情形吻合无误。」
罗绮点了点头。「施爱卿继续。」 肃王当下神色僵硬。 施问再道:「古三勇,你说你是受人指使,嫁祸与施小黑,那么那个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古三勇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肃王身上,答道:「便是肃王东方旃!」 「你胡说!」肃王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之上,怒得站了起来。 「肃王稍安勿躁,」施问说道:「古三勇,肃王身为一国藩王,他有何必要指使你嫁祸施小黑?」
古三勇说道:「肃王纵子行凶,其子东方雷引秽青州,强掳民男民女行之事,后有名少年死后尸体随江水流至归义县,夜半时分,少年冤魂不散至县衙告官。归义县县令爱民如子,遂受理此案,而后东方雷引罪证确凿被归义县县令所斩,此事震惊朝野内外,举世皆知。」 罗绮低声对那小太说道:「这事我也知道,闹得挺大啊!」 小太点点头。
古三勇继续说道:「古三勇之弟因为得罪敬王,一家被擒,我为救家人,于是请曾经与古家有过交情的肃王设法解救,谁知肃王竟提出要我依他所设之局,杀十余人并嫁祸与施小黑的条件才肯助我家人脱险,古三勇愚昧,为救家人依令行事。肃王曾说,要让施问也尝尝丧子之痛,他还要施问亲手斩了自己的儿子,而后再用归义县上下鲜血,以奠他儿在天之灵。」
「古三勇,你可知污蔑皇亲国戚乃是死罪,你这番话,可全属实?」施问脸一黑,怒拍惊堂木。 「回大人,小的说的全是事实。」古三勇伏倒在地,平静地说着:「小人为了保全家人,一连杀了十九人,自知罪不可恕,甘愿伏法。而肃王之心歹,小人曾受施小黑与陈七两位归义县捕快之恩,今日将这些事全说出,也只是为还他二位恩情。请大人明察,还施小黑一个清白。」
「东方旃!」施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锐利如鹰、冷峻如电,投向肃王身上。「事到如今,你有何话可说!」 第十七章 肃王深吸了一口气,怒笑说道:「即便本王涉案,今日这堂本就是审那施小黑,要审本王,本王也要见施小黑先死才成!」 施问一愣,三司议论纷纷,最后刑部尚书起身说道:「皇上,还请皇上降旨,请施大人先将施小黑一案断个明白。」
「……」罗绮听罢,转头和身后那个小太私语几声,而后小太点头,罗绮这才说:「施爱卿,为正视听,也让众爱卿知道朕没偏颇你,没偏颇任何一人,你先将施小黑这案审个清楚吧!」 施问慢慢一揖,说道:「臣,遵旨……」 施问闭上了眼,而后缓缓再睁,对着堂下跪着的兰罄与古三勇说道:「既然古三勇承认他乃驿站十八条人命凶手,那驿站血案一事,本官便还施小黑你一个清白,你乃无辜受诬,实属冤枉。然而……」
施问顿了一下,目中精光再露,惊堂木一拍,斥道:「然而你擅闯皇城,又以杀皇城数万禁军……」 「慢着!」在一旁听审的那个小太突然出声制止施问,而后又对着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罗绮便抬了抬手,说:「施爱卿,谁说皇城数万禁军被杀了?他们只是被迷昏了而己,太医诊治过了,没事、全都没事。」 施问听得皇帝出此言便是一愣,肃王也是一愣,底下三司俱愣。
小太这时说:「那些禁军被下后都晕死过去,但隔了两天又恢复气息,太医们没看过这类症状,加上又忙着帮禁军祛,所以一时未将此事上报,这才让各位大人误会了。」 肃王怒上加怒,但仍隐忍着没有发作。 施问深深吁了一口气,而后继续断案。他说:「施小黑,你虽未杀皇城禁军,然而擅闯皇城,惊扰圣驾,实不可恕。依照本朝律法,擅闯皇城者……」
施问顿了顿,无法将接下来的判决说出。 肃王冷哼了声道:「怎么了,施大人?你不是一向自认清如水、明如镜,从不冤枉好人,也不纵放罪犯,如今为何要判自己的儿子却判不下手了?这要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会有多大的影响啊!」 兰罄从一开始到现下,那双眼睛都是淡然地看着暖阁之上的施问,没有开口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 见施问抓着惊堂木的手颤抖起来,眼眶也整个赤红,兰罄于是说:「爹爹你教过我,天下大道,以公理为驱,以正义为先,任何事皆不得违其二者,若有违之,便要担其罪、受其罚,上自天子下至百姓,一视同仁,绝不徇私枉法。孩儿知道自己所为犯了大错,爹要如何判我便判,只要是爹觉得对的,孩儿便服气,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小黑——」施问听得兰罄这番话,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掉了下来。 「师兄——」小七在旁边急了起来。可他早也设想过最坏的下场了,若施问判下刑罚,最多最多,他就带兰罄闯离皇城,离开此处再重新开始而已,说什么他也不会让兰罄身陷险境的。 兰罄看着施问,闭上了眼。施问是他的爹,他待他的好,他全都知道。他不会让施问为难。
施问抓在惊堂木上的指节全都泛白,轻微的一个声响,在公堂上响起,但施问自己没有察觉到。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指甲整个翻起,血蜿蜒流了下来。一旁的小太看到了,觉得不忍心,却又无法上前去为其止血,只能皱着眉觉得痛。 施问惊堂木一拍,震声道: 「犯人施小黑,因擅闯皇城,惊扰圣驾,依本朝律法,当处斩立决。三日后行刑,绝不待时!」
此判一下,三司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那肃王则是放声大笑,在刑部大堂上高声喊道:「儿啊——为父终于帮你报了仇了——你在天之灵且看着啊——看那施问怎么斩他的亲生儿子——爹绝对要他们血债血偿,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啊——」 兰罄伏下身,朝着施问一叩。他说:「孩儿叩谢爹的养育之恩。」 施问单手掩住脸,悲伤得无法自已。
小七挽了挽衣袖,在想,差不多是时候可以劫人,把兰罄带着往外跑了。依他的脚程和轻功,在场绝对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他;而且京城又离师父搬迁后的第二处神仙谷近,他只要带着师兄回神仙谷,便没人捉得着他们两人。 而施问右边的皇帝则是和小太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最后那小太头一抬,一双桃花儿眼露出慧黠的光芒,便蹦蹦蹦地跑到兰罄面前,朝他挤眉弄眼说道:「这位哥哥,审案之前你有东西落在我那里没拿回去,小春子我这会儿给你带来了。」
兰罄一愣,抬头看着那个小太。 挽好了袖子正打算救人的小七见着那小太突然觉得眼熟,而后仔细瞧了瞧,呃……这叫小春子的小太也是个行家,脸上戴着的那层面具,正是他鬼匠不知名所出,号称一经戴上,便面目平凡到路上见着十次也记不住一次面容的「平凡人面具」。 小太从怀里拿出了一片黄澄澄的东西塞给兰罄,而后退了一步,瞧小七正在打量他,也朝小七笑了笑,嘴里开开阖阖,无声说道:『七师兄别来无恙啊!』
「啊——」小七大叫一声,结果惊动其余人往他这头看来,他又连忙摀住嘴,看着那双眼灵动的小春子又一跳一跳地跳回皇帝身边。 这家伙哪是什么太,不就是他们家那爱惹事的小师弟,老八赵小春吗! 小七嘀咕着。这小子怎么又抽长了?上回不过是个五岁肉团模样,这回长到十
三、四岁了!难怪他一时半刻没能认出来! 兰罄拿着小春给他的东西,看清楚上头刻着的字后,有些愕愣。
「施大人,」小春转头笑嘻嘻地对施问说道:「我把施小黑落在我那里的东西还给他了,这回你可得把那东西看清楚了再判,千万看清楚了啊!儿子只有一个,斩掉就没了!」 施问红着眼,虽是有些疑惑,但见着小春旁边的皇帝直点头,遂问堂下道:「施小黑,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兰罄将手中东西一亮,火光映照下,赫然是块雕有九爪金龙的令牌,而金龙中间并以阳刻刻着「免死金牌」四个大字。
「免死金牌!」施问一看,震惊得站了起来。 兰罄也觉得诡异非常,他什么时候有这块金牌,还将这东西落在皇帝身边的小太那里了? 小春在旁边喊着:「施大人,有免死金牌者,依例当是如何?」 施问吶吶几声,而后猛地回过神来,惊堂木一拍,震声道:「太祖开国,制免死金牌两道,传于二王,拟旨传世,言有免死金牌者,无论所犯何罪,即使罪犯滔天,也得免其一死,不论其罪。」
「嗯嗯,没错没错!」小七抓着下巴,猛点头。 「施小黑!」施问大喊一声。 「小黑在。」兰罄说道。 「你既有免死金牌在手,所犯之重罪便得免去,本官现下判你无罪,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追究你擅闯皇城惊扰圣驾之罪。」 兰罄握着那块金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目光瞥向罗绮身旁的小太,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也猜到了有如此能耐的人,是谁。
小春笑着,看着他家大师兄。 没料到事情竟峰回路转有此骤变,众人惊呼声中被晾在一旁的肃王东方旃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喊道:「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绮连忙摇头。「朕什么也不知道!」 东方旃走到罗绮面前,那张脸因恨意而扭曲成了可怕的样子,罗绮一见到他,整个人便瑟缩起来,东方旃说道:「臣明明见着皇上授意你身后小太,将免死金牌拿与施小黑。皇上,施小黑该死,为何你竟不顾皇家情谊,如此偏袒外人!施小黑绝对不能轻饶,皇上,臣请皇上收回免死金牌,判斩施小黑!皇上!」
罗绮连忙说道:「那金牌都说了是施小黑掉在小春子那里,然后小春子还回去的了。更何况,皇兄,得饶人处且饶人,朕这番看下来,理亏的明明就是你了,为何你还要咄咄逼人,非得让施问这个当爹的亲手斩了他儿子才成呢!」 「没错!」小春说道:「你儿子罪有应得被判斩了,你便要拖无辜的人下水陪你儿子一起死。你儿子是人,别人的儿子就不是人了吗?更何况我家大……不对,更何况施小黑有病在身,一被刺激便会难以控制自己,他这回擅闯皇城犯下死罪也是因你之故,现下你所有恶行都被揭穿,还想怎么着?就算身为王爷,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以一己之私行事!」
「你这小太有何资格评论本王!」东方旃被小春一激,整个人怒不可遏。 东方旃愤而拔出怀中暗藏匕首,要往小春袭去,坐在椅子上的罗绮一惊,连忙出手挡住东方旃以免他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东方旃被拦,心里一横,左手便一曲,勾住了罗绮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挟了起来,转身面对众人,怒吼道: 「施问,我要你下令当堂处斩施小黑!你若不从,我就杀了这个处处维护你的狗皇帝,再杀你们所有人,给我儿子陪葬!」
东方旃此言一出,刑部大堂外突然涌入精兵无数,将大堂紧紧包围。 东方旃大喊:「本王已经命人将此地重重包围,你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施问,还不下令!」 「爹啊——」小春大喊。 「小春啊——」罗绮吓得直叫。 刑部尚书同大理寺卿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刑部尚书喝道:「东方旃,你胆敢对皇上无礼!」 大理寺卿急喊:「肃王爷,快快放了皇上!」
左右都御史吼着:「这是死罪啊!」 当下一片混乱,加上东方旃布置的那些人,当场人人自危,谁也顾不得谁。 「施问,本王要你斩了施小黑!你胆敢不从!」 便在东方旃又要威吓第二声,且手中匕首已经压入罗绮颈项,鲜红的血蜿蜒流出之时,那当下,小春惊恐地喊道:「别伤我爹,你会切断他脖子的!」 小春的那声叫喊,令兰罄脑袋一阵刺痛。东方旃匕首一点一点没入罗绮喉间,罗绮翻了白眼,几乎便要命丧当场。
那一瞬间,兰罄抬起了手,拔下自己头上的木簪,而后手一挥,木簪便如利箭射出,钉入了东方旃的眉间。 直直没入,只剩雕花在外。 「……」众人愣在当场,这电光石火间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看得清。 「啊……」小七小小地叫了一声。 东方旃持着匕首的手缓缓地落下,而后身躯一软,睁眼倒地,气绝当场。 「爹啊——」小春急忙接住也差不多快气绝了的罗绮,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金创洒上,止住了罗绮伤口不断流出的血。
兰罄冰冷的眼神在东方旃倒下后,也缓缓地有了些温度。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抱着罗绮眼眶都急红了的小春。 好一会儿之后,兰罄才低声说道:「你是小春的爹……所以我救你……」 失去挽发的簪,兰罄发丝散落。然而这时他的脸庞却在迷惘中,带起些许温柔的神情。 小七见着了,他有些恍惚,也有些安慰。兰罄也记起了小春,记起了这个他曾经疼惜入骨的小师弟。
也只有在对着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的时候,兰罄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柔软得令人心惊。 归义县驿站血案一案,肃王挟持当朝圣上意图动摇三司会审未果,意外伤了圣上,而施问之子施小黑义勇果敢营救圣上并击毙肃王一事,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震荡朝廷。 圣上受惊且伤,敬王东方齐雨以摄政王之姿代理政事,并肃清肃王朝中残,将朝中大员汰旧换新好几,也生出了一番新气象。
朝廷之上风云变换,但朝廷之下,那些儿个当事人却对权力更迭之事毫无感觉。 玩鸟的依旧玩鸟、发呆的依旧发呆,只是大年初一那日暂住敬王府的施问被络绎不绝的百官拜访拜得头昏眼花,那些儿个什么「断案如神」、「青天再现」的匾额堆满了整个院子,连门坎差点也被踏平了。 后来小七得到消息,才知原来之前兰罄那张正放保平安、反放见鬼神、一张三两的平安符在驿站内看不着任何东西,是因为肃王请了个道士作法,将驿站那些儿个飘啊飘的全都给抓了,小七之后也让人找了那个道士将那些飘飘的全都给放出来,另外加银子办了场法会,算是送他们好走。
而古三勇,因这人已是真心悔过,加上他会做出这些事都是出于肃王胁迫,于是小七便交代了一下,给了古三勇一条生路,用一个死囚换了被判斩刑的他,让他回泉州好好做人去了。 接着处理了剩下的杂事,没事可做后,小七便清闲了。 只是以前忙乎的时候老想着休息睡觉,但这回一停了下来,心里头却是有些慌。 他的小心肝空空的,心里头也没了主意。
这日,小七在屋顶上晒着难得出来的太阳,小春从宫里跑出来见到他这七师兄时便笑了。小七一脸呆样地张着嘴双眼无神,看着远方发呆。 「七师兄!」拿着梯子爬上屋顶的小春喊了一声。 小七抬眼见着是小春,只是简单应了声:「你来啦……」 「今日天气这么好,师兄怎么不出去走走?」小春走到小七身边坐下。 躺着的小七跷着二郎腿,先抖了两下脚,而后说:「大爷我哪里都不想去,再晒两下太阳便要回屋里睡觉。」
「欸,」小春左看看右看看,问道:「大师兄呢,没同你一起?你们两人不是向来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吗?」 小七啐道:「这句我还给你和你那云倾心肝儿!」 小春哈哈笑了一声。「我来给大师兄把脉的,七师兄你不带我去找大师兄吗?。」 小七顿了顿后又说:「……他不是在院子里逗鸟、就是在大厅陪他爹应酬那些大官,,你自己找去吧,我不奉陪了。」
小春看了小七一眼,觉得小七有些奇怪,这人从来不是就最紧张大师兄的吗?可怎么今日不太一样了? 小春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便点头爬梯子下去。因为内伤还没好,家里那口子不准他用内力,所以这才得麻烦地爬上爬下的。 小春跑去找兰罄以后,小七又在屋顶上晒了一会儿太阳,但后来想着小春看诊不知看得怎样、想着兰罄那身子骨不知有无大碍,于是挣扎了一番,便又跃下屋顶,跑去找那两人了。
走到齐雨派给兰罄和施问的院子外头,小七偷偷地朝里头探去。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小七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才发现那竟是他家四哥。「你才干什么呢!」小七抚着胸口说:「走到我后头也没个脚步声响,你是想吓死我吗?」 齐雨瞥了瞥院子里头,冷哼了声:「是你太专心偷看人,才没听见我的脚步声吧!」之后又说:「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话这里说就好了。」小七这般道。 齐雨把小七拉到旁边,正色说道:「你这回回来,就别走了。施问他们过几日便要回归义县,我已经说了,要把你留下来!」 「咦?要回去了?」小七一愣,然后急问:「你说要我留下来,那我师兄听了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齐雨冷冷地瞥了小七一眼。「你是宝亲王,父皇在世时还特意为你修了一座宅邸,可你连住也没住过。这回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分了,难道你还想回归义县去当那小捕快去?」
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四哥,你先回答我的话,大师兄他有没有说什么?」 「……」齐雨心里啐了一声,心想这弟弟怎么就那么惦记着兰罄那大魔头,而后冷淡地说道:「没有,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与他爹说话时,他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这样啊……」小七的神情显然有些失望。 齐雨心里惊了一下,他五弟这表情,该不会是和那前魔教教主有了什么纠葛吧……这可不成!于是他立即道:「小月……」
「欸……你要嘛叫我小七……要嘛叫我五弟,别叫我小月了……这名字听起来怪不自在的。」小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而后也学起兰罄之前的模样,烦躁地踏起自己的脚来。 「好吧,小七,」齐雨拍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论是兰罄还是施小黑,那个人打从心肝里黑到外,现下虽然看起来好好的,但谁知他哪天又会显露本性对人下杀手?哥哥劝你离那人远点,千万别和那人太过深交,你这回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可当他被判无罪还了清白之后,你可有见他来同你说过一句话、道过一字谢?」
齐雨叹了声道:「兰罄是个没心人,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的。」 「……」小七搔了搔头发,头还是低低的。 「五弟,四哥是为了你好。」齐雨说道:「那个人我和他交过几次手,他实在太过,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四哥。」 齐雨再说:「而且那人我觉得不能留,留了对咱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你也别对他放太多心,四哥是迟早都要设法把他除掉,再把他手底下那乌衣魔教连根拔除的。你也知道四哥现下是摄政王,肩上扛的是整个朝廷和所有百姓,一堆人都看着四哥过活,四哥哪可能放任这曾令生灵涂炭的人继续在四哥眼皮子底下晃!他若不死,不只对朝廷,对百姓也是一大隐忧!」
小七想了想,说道:「四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兰罄了,现下他身边都有人看着,而且还有小春替他治病,他不会再出事的。」 「你如何保证?」齐雨瞪了瞪小七。「更何况这回施小黑就是兰罄的事是我没说出来,要不然,你以为他过去杀了那么多人,能这么简单就善了?」 小七说道:「四哥,你听过一句话没?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他已经放下心里那把刀,不再是以前那个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了,以前那些恩怨为何不能让它就此过去,好好善了?就像他这回闹出的事,他杀的也都是肃王派去追杀他的人,其余的都只是用迷昏他们而已,这样的转变,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小七接着说:「归义县的施小黑行侠仗义,助施问破了多少冤案,若他身在家国、心为百姓,你却一心想除掉他,那不是生生毁了一个能安定家邦之人吗?」 「你……」齐雨瞪大眼,没想到这弟弟竟会用这些话来反驳他。 小七跟着缓缓说道:「而且,他不是兰罄。他都喊施问作爹了,他怎么会是兰罄。」小七说:「他的名字叫作施小黑,是归义县仵作,四哥你别认错了。」
说了许久,口水都干了,却还是没法子改变小七的想法,素来心高气傲的齐雨哼了一声,衣袖一挥,生着闷气走了。 小七看着齐雨离去的身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对不住了四哥,我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自是不会让你伤他的……」 只是自己的一颗心都在兰罄身上,但兰罄呢…… 看完兰罄的小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小七一见着他,立刻便把人拉了过来,担忧地问道:「怎么怎么、看得如何了?大师兄的病还要紧吗?」
小春神色不定,眼神游移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七师兄你知道了,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小七纳闷。 「知道大师兄恢复了半数的记忆,可是也落了许多事情。」小春说。 小七沉默了一下,没立刻接话。 小春说道:「方才我问他话时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后来发现他脉象平稳,真气也通畅无阻,旁敲侧击之下才发觉他记起了我、也记起了云倾,只是要再多问他就不说了,所以我猜他肯定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是……但是我对他问起你的事情,他却反问我陈小鸡是谁?我怎么也没料到,他身子好了、性命也无忧了,可却把你给忘记了!」 小七的眼神黯了下去。「正确来说应该是他记起了百里七是谁,可却忘了在归义县有个曾同他出生入死,办案捉贼,叫作陈小鸡的人。」 「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小春皱着眉头。「照理讲若好了,就应该全都记起来。若没好,便还是以前那疯疯癫颠的样子。依我神医赵小春的医术,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好了一半,另外一半却忘记了!」
小七拍拍小春的肩。他安慰小春说:「你也知道咱家大师兄并非常人,不但武功高、脑袋好,甚至师父也说过他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这么一个不似凡人的人,又怎么能以常理来看待,说不准他五脏六腑也与常人不同,所以康复了之后才会变成这样。你就别烦了,反正他好了就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我也就放心了。」 「……但是他把你给忘了啊!」小春喃喃说道:「七师兄你对大师兄那么好,归义县里那些人也说他有什么事,从来都是你在照顾他,现下他却把你给忘了……这……」
小七说:「你也别自责,打从我写信给师父,要他让你出来医治大师兄起,我便做好了各种设想。你也知道我爹是谁,他曾对大师兄做过什么事来。所以那时我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大师兄若来找我讨债,我顶多就是走人罢了!可你看他现下还好好的,也没对我怎样,顶多就是冷淡点而已,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 「七师兄……」 小七扯了扯嘴,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来,或许知道自己的笑脸很难看,他转了头,望向别处,说道:「你放心,我没事。不过就是被忘掉一半而已,你七师兄怎么会有事。七师兄才不是那种心肠窄小的人,会为这种事去计较。」
小春还想说什么,但小七阻止了他。 「没事。」小七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况且他们没有反目成仇,已经很好了。 小七安慰小春,也安慰自己。 元宵佳节,京城的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五彩缤纷的花灯笼高高挂起,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不仅朝中文武百官,连民间百姓也欢腾得不得了。 中午时分,小七刚从外头回来,一进敬王府,便见施问正站在大厅里。
「小七。」施问朝着小七笑。「这阵子都没见着你,你在忙些什么?」 「施大人……」小七搔了搔头走到施问面前,他说:「也不是在忙……只是……」小七话顿了顿,接下来的也不知怎么说出来。 「我刚好要回去和小黑吃饭,一起来吧!」施问这般说后,转了个身便走。 「啊、施大人……」小七连忙喊,可施问没理他,小七只好摸摸鼻子,同施问一起回了他的小院。
齐雨给施问的院落不差,里头仆人好几,小厅宽广,桌子又大,十个人一起吃饭都不成问题。 满桌的珍馐美味刚上,兰罄入座没多久,施问便带着小七一起回来了。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而后转头对施问喊了声:「爹。」 施问点点头,说:「我在外头碰到小七,便叫他一起来用膳。」 「大师兄。」小七也叫了一声。 「嗯。」兰罄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七胸口揪了一下,但表面上仍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着施问入座。 偌大的厅堂,丰富的菜色,上头还摆着兰罄最喜爱的竹叶青。小七先替兰罄和施问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才同他们一起用起饭来。 一顿饭,除了咀嚼声外,便没有人开口说话,小七感觉气氛有些沉重,他想,或许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两父子用饭的关系。 所以他胡乱地扒了扒饭,便开口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小七!」施问叫住他。「我们今晚便要启程回归义县,敬王说你不同我们回去,是真的吗?」 「……」小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视线移往兰罄身上,而兰罄仍是表情冷淡地用着膳,小七神情一黯,便也没说话,自个儿走了。 「小七?」 在后头喊着的,是施问。 兰罄始终没有开口。连正眼看一眼小七也没有。 小七心里闷啊,背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跑去花园里看了一下午不知品种是啥的花,弹了一下午往他身上飞的蝴蝶,原本该是风清气朗睡觉正好的天,他却怎么也没有困意……对了,他这些晚上都没睡好过……有时还会盯着床旁的空位到天明……不知是不是和前阵子都被兰罄抱着睡有关?最近没人搂着了,天气一冷,便怎么也睡不着…… 冬日太阳下山得总是快,见天快黑了,小七踌躇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兰罄与施问便要离京,想着想着,便又踱步回到兰罄住着的小院里。
小七心里其实还有个小小的希冀。 只要兰罄开口唤他一声,就算不叫他小鸡,叫他小七也好,他便会抛下一切顾忌同他回归义县去,就算齐雨再如何阻挡,他也不会离开他。 小七走到兰罄房门口,心里忐忑着。当他举起手正要敲门时,背后却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兰罄冰冷酥磁的嗓音缓缓传了过来。 小七连忙转头,看到是兰罄,便喊了一声:「大师兄……」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推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啊、嗯……那个……」小七扭捏了一下,才拉着笑脸,说道:「今天是元宵节,师兄和施大人怎么选着这个时候走,不多留几天看看花灯?」 兰罄说道:「爹挂念归义县县务,本来前几天便要走的,谁知被几个旧友缠住,现下已经是缓了的。」 「噢……」小七抓了抓脸,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急急说道:「师兄,晚上看花灯吗?听、听说这回皇宫里请来了几个有名的花儿匠,晚上要放烟火的,师兄如果喜欢,要不要看完再……」
兰罄听见烟火,心里不知怎么地一紧,眉头一皱,声音便更冷了。他说:「百里七,你以前从来不是废话这么多的人,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说完之后便走罢,一听见你的声音,我便觉得头痛!」 那冷淡毫无感情的声音让小七一愣。 好一会儿,小七才找到声音。他低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弟只是想来和师兄道别罢了……你和施大人今日离京……师弟我……就不送了……」
「嗯。」兰罄应了一声。他的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便不是太好。 「师兄你自己保重……师弟我以后……就……不打扰你了……」小七如此说。 夜里,京城放起了烟火,璀璨的光芒如火焰如流星,由黑暗的天际绽放,而后绚烂坠于大地。 兰罄和施问骑着马慢慢踱步离京,还带着一车的贺礼,两父子肩并着肩,偶尔说个一两句话,情感融洽。
小七踏在民宅的屋顶上,遥遥随着这二人身后缓行。他明明说了不来送行的,但却拗不过自己的心,想着以后也许就看不到了,最后这段时间,望望兰罄的背影也好。 星坠落,宛如雨。 小七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和兰罄并肩看过烟火,那时,两人静静地在彼此身旁,他几乎还能回想起那时的心情,心里雀跃,心跳如鼓。 或许是从那时起,他便喜欢上了兰罄也说不定。
只是他们之间恩怨太重、纠葛太深,他一直觉得愧对兰罄许多,于是从来不曾察觉自己的心意;直至到了归义县,兰罄不再是兰罄,施小黑占据了他所有心魂,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已经深陷。 只是,原以为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陪着那叫作施小黑的人在归义县老死一生,他都打算好了,施小黑却又记起了成为兰罄的日子。 灭门的仇、被辱的恨,兰三公子还是不能忘怀。
即便他百里七已经不让自己叫作东方啸月,即便他从不觉得自己是那啥宝亲王,即便他已经对自己的爹在自己脸上留下的那些疤释怀……也没用。 他对旧事放手,兰罄却还记着。 于是他也清楚,他不能再靠近那个人,那人和他之间还有一道鸿沟、一个心结,尚不能跨越、还无法解开。 或许,一辈子就要如此了。 他再也不能回到归义县去当施小黑的陈小鸡。
或许,他只能把归义县的一切当作是场梦。 他曾做过一场美梦,而那场美梦如今已醒。 那人走了,他被留下了。 再也……不能回去了…… 送到最远最远处,前端已无路。 小七站在屋顶嘲风兽上望着远远离城的两个人。 他蹲了下来,掩住脸。本以为可以平静目送他们离开,但没想到,这段路,却让自己心如刀割,痛苦得无法自已。 陈小鸡是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然而兰罄,却无法爱上百里七……
一直跟在小七身后的小春走了上来,他蹲在小七身边,低声唤了一声:「七师兄……」 小七仍摀着脸。 小春张开双臂,把小七揽了过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待在小七的身旁。 小七轻轻耸动着肩膀,声音哽咽道:「小春,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的、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的……明明就是那么简单的事……送他走,然后从他身边离开,把心收回来……如此而已……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好困难……为什么……」
小春低声说:「哭吧,哭出来会舒畅点。这里没人,只有我一个,你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小春这般说。 小七肩膀抖动了两下,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小春……我是真的喜欢他啊……」 屋脊之上,小七悲伤得不能自已。 原来心若交了出去,便不是简单能够收得回来。对方的一举一动,牵扯着你一哭一恸。即便再多故作潇洒,以为如此便能瞒骗自己,到最后也都是徒劳无功,全数无用。
第十八章 兰州,延陵府。 延陵一叶刚从天香楼回来的时候,便听见管家阿福来报。 「七爷来了,正在厢房里休息。」 一叶一听便加快脚步走到小七的房门口,一脚踹开门,骂咧咧地道:「你个死小子终于想到回来了啊!这大半年的跑哪里去了,找也找不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哪条路上了!」 一叶口无遮拦,想到他这兄弟消失那么久也没个消息,心里便气得很。只是等到他走到床前,往床上一探时,便又愣了一下。
小七趴在床上脸朝下面动也不动地,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以往自己要是骂他,他总也会回个嘴的,但这回却完全没有声音,一叶心里有些担心,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七仍是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半句话也不想讲。 一叶在他床边坐下,将手中扇子收起插在腰间。他拍了拍小七的背,确定这人身子还是温的,没死仍活着,想了想,便道:
「是不是宴宫主又折腾你了?成天在外头跑东跑西的,累着了是不是?要是不爽快了就跟小哥哥说,我让咱哥去同宴宫主说,咱哥现下可是他儿子的师父,宴宫主怎么说也得卖咱一个面子的。你副宫主这位子不想做了没关系,回来家里,小哥哥那天香楼什么没有,就金子和银子多,只要你肯,养你几辈子都没问题。」 一叶以为小七是受了他那四师姊的气,于是立刻这般说。
「……不是。」小七闷闷地应了声。 「那你这是怎么了?」一叶问。 「……没事。你就让我趴一下,睡一下就好了……」小七声音沙哑,还带着些许鼻音。 一叶听到小七的声音就惊了。他这笨弟弟该不会是哭过了吧?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可小七不说,一叶怎么问也问不出来,这小子从以前就这模样,嘴巴紧得不得了,只要是不肯谈的事,就算自己说破喉咙他也不会答个腔。
一叶摸了摸小七,又用手探了探他的脸颊肉,结果心里又是一阵痛! 格老子的到底是谁欺负他弟弟了,居然让人瘦成了这样! 那小子最好就别让他遇上,他玉叶公子的弟弟可不是好欺负的!谁要惹了他弟弟,他绝对会把公道讨回来! 结果这日一叶就这么陪了小七一夜,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待在小七身边。 隔日,小七睡了一觉起来,发觉一叶正看着他的脸。
他摸摸自己的脸,尴尬地笑了笑。 「眼睛好肿,都是血丝!」一叶心疼地说。 「……哈哈。」小七抹了把脸,左转右转地,不知该把脸往哪放。 一叶又摸摸小七的脸。「脸颊都凹了!」 「我没事。」小七说道:「你今日不用去天香楼吗?天已经很晚了,陪我睡到这么晚不好吧!」 「老子是老板,高兴什么时候去天香楼就什么时候去,而且你难得回来一赵,自然是要陪陪你,不去了。」一叶撇了撇嘴,这么说。
小七扯笑说道:「那我今日也不起来了,你继续陪我躺吧!」 「成!」一叶豪气说道,还真陪小七躺了下来。 「大半年不见,你和一剑都还好吧!」小七问。 「还不是老样子,我们俩都定下来了,铁剑门、赤霄坊、天香楼名气也都大,没人来找碴,日子过得也平平静静。」一叶说道。 「嗯……」小七应了一声。 小七离了京城之后便一路来了兰州,路途中没什么歇息,自然也没怎么睡。他今儿个早上天将亮了才阖眼,醒来时也过了中午,窗外的日光爬过窗棂洒入厢房之中,加上一叶语调柔和地说着离别后的种种,没多久,小七便又觉得有些昏沉沉。
「你要困了就再睡一会儿。」一叶说。 「嗯……」应了一声,小七这才又慢慢地睡了过去。 延陵一叶、延陵一剑,是少数几个小七会亲近的人。 他幼年时一段时间在乞丐窝里度过,那时便是这两个小时候让他唤作小哥哥和大哥哥的人照顾着他,才让当时才年仅三岁的他能够平安顺遂地存活下来。 懵懂无知的幼年时对这二人产生依赖的心情,长大之后便再也戒不掉了。偶尔碰上不能解决的事情,或是想他们了,他总是会回来。然后很简单地看看这两人,和他们说说话。之后,便好像又有了气力一般,能继续完成他所未完的事。
小七闭着眼想,过了今日,一切或许就会好了也不一定。 兰罄已经回去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他也该将过去的一切抛诸脑后,重新过活,不去想那个人了。 归义县有许多疼爱那个人的人,一定会将那个人照顾得好好,不用自己担心。 而他消沉了这么些天,也是该好好振作,不能再失意下去了。 他啊,可是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易容圣手鬼匠不知名,另一个身分还是叱咤风云的浮华宫副宫主林央!这般为了一个忘记自己的人哭鼻子,传出去绝对会笑掉别人大牙!
好了,先大大地睡它一觉再说吧! 睡它个三天三夜,而后睁开眼,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百里七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往后日子更轻松自在,没什么不好的。 兰罄这个名字,就别再想了。 施小黑,也是。 施问、南乡和兰罄一回到归义县,衙门里便沸腾了。 赶在前脚先回来报信的仆从说了他们这几日在京城的遭遇。 先是小黑大人犯病大闹京城,整个京城差点翻掉,而后施大人含泪审亲儿,依法秉公处理毫不徇私,但却在判刑处斩之时一个大逆转,小黑大人得了块免死金牌不用死。
肃王大怒之下挟天子以令施大人,要施大人亲斩小黑大人,结果电光石火间小黑大人一出手,拔下发簪钉入肃王眉心,然后那大恶人肃王便这么死了,小黑大人还因救驾有功,被皇上褒奖了一番。 只是待兰罄和施问、南乡一同回了衙门,众人欣喜若狂之际,却也发现了好像有个人不见了。 「咦?」陈豹四处探了探,问道:「小七呢,那小子跑哪去了,怎么没同大人你们一道回来?」
施问抚着胡子不语,南乡一声叹气,兰罄则是睨了陈豹好一会儿,想起他是谁了,而后笑了一笑也不理会,便径自回了自个儿的房里。 陈豹被兰罄那轻轻一笑,笑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今日回来的小头儿好像同以往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一整个便是生人勿近那般。陈豹纳闷地看向施问,施问才说道:「小黑在京城犯了病,病好之后却把一些事情忘掉了。小黑已经不太记得小七,也不爱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小七的事,所以……你们以后就担待些……也别提了……」
「什么!」金忠豹国大骇。 「小头儿把七哥忘掉了?」锅子盖子惊得下巴掉下来。 「这回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详细,本官改天再让南先生同你们说说。离衙门太久,肯定堆了许多公务,本官要回书房办公了,南先生!」施问唤了一声。 「在。」南乡应道。 「你先去梳洗一番,之后到书房来找我。」施问说。 「是的大人!」
衙门里的大爷二爷摆明了不想深谈这事,纵使后头那些衙役官差们嗯嗯、啊啊地想留人,盼他们说个清楚,但公事最大,也阻止不了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去。 「头儿,你说这事是真的吗?」陈豹皱着眉头问丁金。「小头儿真的把小七给忘了?」 丁金说道:「我看八成是真的。」 安国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小头儿以前明明成天都要和小七在一起,不论办公睡觉,可是到哪儿都不离开的,这回竟成了这样,那小七可怎么办?」
李忠难过地说道:「小七肯定被小头儿伤着心,这才没跟大人一起回来。」 「糟了,小七哥不在,小头儿月圆之夜如果又怎么,那该由谁来制止他……」锅子盖子很忧心吶! 归义县的生活,说好听一点便是平淡,说难听一点叫作无聊。 兰罄一早梳洗过后,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离开京城已有十数天,然而他却还是脑中一片混乱,一些缺了的事总想不起来,还有一些只要碰着,便会头痛欲裂。
自己给自己倒茶,静静地喝着。 院子外头三梆响了,是催促各部上工的讯号。 兰罄起身,别上佩剑,然而就在要走出房门之前,瞥见了厅旁那处没有关紧的小小耳房。 兰罄顿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将房门推开。 耳房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一个矮柜,一切简简单单。 兰罄走了进去,摸了摸柜子,他将柜子打开来,见着散在其中的几张面具。
兰罄拿起了一张,思绪有些紊乱。 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所留下,而那个人据说曾经在这个地方照顾他许久,是他一直以来都带在身边的人。 「百里七……」兰罄嗤笑一声。 他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将那个人带在身边。他们之间明明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照理说他应该恨不得他死才对,怎么可能和他安然相处。 手一反转,碎了那块面具。兰罄走出耳房。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着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那个地方空空旷旷的,什么也看不到。 兰罄感觉胸口似乎生出一种孤寂的感觉,而他却不知道,那是为何而生。 过午的时候兰罄在茶楼喝茶,觉得旁桌正在吃面的那人有些面熟,而后伸手一抓,那人随即一反抗,打到最后才记起来原来竟是海捕文书上头列的头号江洋大盗,横行西南几县抢劫官银的无影神猿孙老六。
兰罄轻而易举便擒住孙老六,而后将他押回衙门。 兰罄不在归义县的这段期间,听说小贼多了起来,牢房几乎都要满了。他将孙老六带到最里端的牢房要锁,而后看见尽头那隔间栅栏被打破一个大洞,两间变成一间的牢房时,脑中突然如同针刺,狠狠地扎了他一下。 兰罄皱了皱眉。 李忠这时恰巧也来牢房里拘人犯出去让施问审问,他一瞧见兰罄,便开口叫了一声:「小头儿。」
兰罄淡淡地应了声,也没想理会李忠。他只是觉得头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在眼前闪过,但那快得让他捉不住,一下子便消失了。 李忠把犯人关入牢房后,错过兰罄身边时,因为想起小七,所以多看了兰罄一眼。 李忠那眼神里有着埋怨,因为知道小七和兰罄在青州发生过什么事,也知道小七一直以来为兰罄付出多少心思,男子与男子相恋本是大忌,可小七为了兰罄却什么都不顾,明明什么都给了兰罄,又一心一意为着他想,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李忠真是为他辛酸。
兰罄瞥见李忠瞧着他的眼神,轻轻说道:「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兰罄声音轻柔,脸上还带着笑,但李忠却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要他胆敢再多看一眼,下一刻他的眼珠子绝对会离开自己的眼眶,落入兰罄手中。 李忠赶紧将视线收回来,低着头闷闷走了,边走还边说:「我真为小七不值。」 兰罄眉头一皱,五指成爪本想朝李忠背后抓去,照他的力道,那一抓,绝对能穿透这人背部,把他的心给掏出来。
然而旁边几名狱卒的动作却转移了兰罄的注意力,他愣了一下,看着两个从他身边走过的狱卒喊着:「小头儿让让!」而后将一个半人高的浴盆从方才那个栅栏破了个洞的牢房抬出来。 狱卒喃喃念道:「牢房都满了,最后这两间还是清一清好关接下来的人吧……」接着又对兰罄说:「啊,小头儿,你的被子还在里面没拿回去,刚好你也来了,就一起拿回去吧!我们还得忙其他事,就不帮你送回内衙了!」
兰罄又愣了好一下。「为什么我的被子会在牢房里面?」他问。 狱卒表情奇怪地说:「就是前些日子驿站血案那件案子啊,你被栽赃,施大人以为你杀了人,便将你给关进来了。」 「……」兰罄真的不记得了。 他走进牢房里面,拿起被褥的一角,愣愣地看着。 而后突然脑袋里头又有什么刺了一下,痛得几乎令他睁不开眼,而后他耳边响起了谁的声音,那声音说着:
「我可没有喜欢过施大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他随着声音转过头去,见着的是一张红通通的脸,和那人俊朗脸上发窘的神情。 「什么?」他听见自己说着。 而后那人再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兰罄愣愣地捉着被褥那角,眼前情景历历在目,他在想着……啊……原来我忘掉的事情是这个…… 「陈小鸡……你喜欢施小黑?」他听见自己问。自己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愉快。
「……是。」他听见那人的回答。那人的回答,羞怯中带着笃定。 「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 「……是。」 「到口的肉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陈小鸡,你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看看……」 「我的……我的……小七……你是我的……」 情景在眼前变换,那日牢中一字一句的承诺、深已入骨的情感,慢慢地从骨血之中满溢了出来,情绪之强烈、感情之深浓,叫兰罄一下子无法承受,整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了一样,让他跌坐在床头,无法自已。
然后……然后他听见自己愤怒的声音说着:「那你呢?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宝贝小心肝?爹看见我都眼泛泪光了,但你却没有!」 那声音虽是愤恨,听起来却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 兰罄不敢相信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而且还是对着小七。 最后他扯着小七的脸颊,将他的脸往两边拉开,小七被他弄得眼里泛出了泪花,他才满意地说:「好了,现在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他见着小七脸上的笑,竟是纵容的、是无奈的…… 「百里七——」太多痛苦与甜蜜的情绪翻涌袭来,一击接着一击,打得兰罄措手不及。 头痛欲裂的巨大痛楚让兰罄猛地嘶声怒吼了出来。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半年多前在破庙里的相逢,之后几个月的悉心照料,每个月月圆他的急切,被喊作陈小鸡后他的莫可奈何,从来不曾离他而去的视线,一心一意为他而想的心思……
明明就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明明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许离开他的,为什么他在京城说要离去,而且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放手让他走远? 他明知道他只是忘了还没想起来,为何却是那么容易便让他离开! 时光转换,多年以前那场异变的场景又重回到了兰罄的脑海里。 那年他利用了他,烟花盛开之夜一跃跃下墙头,逃离了令人作恶的皇城,把他留在了高墙深瓦后头。
后来师父来接他了,他心有不安,于是让师父去皇城之中探一探,看看他死了没。 最后,师父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腰以下血淋淋的赵小春,一个是脸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他…… 那样的情景,叫他惊骇。 他震惊得喊不出声,不明白他为何会被那样对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害了他,让他代他受过…… 可是那人就是傻啊……都受过那样的亏了,却还以为自己欠他什么,这些年来面对他时总是低着头……而当年所受的伤,连提也未曾提过……
兰罄在京城之时只记得那人叫百里七,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忘了自己打那年起便决定,这个被他师父所收养、改了名的人,不再是皇城里那个人的儿子。 他为他死过一次,自那之后,便是他的师弟,他所认许的一个人了。 他待他的心,他想起来了。 他对他的好,他也记起来了。 「啊啊啊啊——」剧烈的头痛让兰罄嘶吼出声。 他的声音引来狱卒们的注意,牢内狱卒纷纷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小头儿你不要紧吧!」
「是不是又犯病了啊!」有人慌张地说道。 「那可糟了,小七哥现下人不在这里啊,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金忠豹国哥,拿、拿!」 「找施大人跟南先生!找他们才对!」 狱卒们乱成一团,慌得抖手抖脚,连要先出牢房才能找人来这事都忘了,只是在栅栏外头绕着彼此原地跑来跑去。 兰罄愤怒得一拳打上牢房墙壁,可怕的是只一拳而已,那土墙竟在之后传来「砰砰砰砰」的连声巨响,而后便在狱卒们震惊惶恐的目光底下,墙裂了、碎了、倒了、塌了……
冷风咻咻地从外头灌了进来,兰罄一双凤眸化得血红。 难以宣泄的情感积在胸口,几乎要让胸口涨裂开来。他仰头朝天狂啸,愤怒地吼道:「陈小鸡,你居然胆敢一声不响地离开我——要是让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所有人见到这般的景象,都给吓得几乎傻了。 第十九章 一叶正在天香楼里算账,算盘打得是劈里啪啦响,账册上的数字也越加越大。
十八省的天香楼远近驰名,卖的皆是天下第一香,口味皆为天下第一绝,上至王宫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来过天香楼的,没人不会被这楼里的珍馐美味所吸引。 一叶算盘打到一半,心里想起小七。那小子回来了之后成天都是一副死样子,叫人担心得不得了。他心里盘算是不是直接跟宴浮华要人来算了,小七放在外头老让人欺负,想着想着,都心疼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了些喧哗声。 一叶帐也看得累了了,便开门打算到楼下看看,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天香楼掌柜的急急走上楼来,一叶遂道:「楼下怎么这么吵!」 掌柜的见着一叶,便喘着气说道:「二当家的楼下来了个客人,那客人不寻常,才一进来,连坐都没坐下,咱整座楼就都乱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哦?」一叶皱了皱眉头。「怎么个不寻常法?」
掌柜的才要说,楼下就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叶探头下去,只见楼下有个身穿乌衣的青年,随手便将个是他两倍重的壮汉提了起来,往门外摔出去,接着又有个男子扑向他,而后那人也被摔到墙上,一整个惨不忍睹。 一叶一见,当下便认定这个乌衣青年是来闹事的,他冷哼一声,手中描金翠玉扇一展,便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派风度翩翩地走了下去,边走边说道:
「到底是哪路的英雄好汉,竟敢来天香楼闹事?你不知道咱这天香楼前头有官府罩着、后头有铁剑门撑腰,而且除这两者以外,天香楼的主子、玉叶公子我──也不是好惹的吗?」 一叶话才说完,底下那乌衣青年一抬起头往他看来,一叶整个人就愣了。 眼前这金冠束发,乌衣在身的青年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眸如点漆、眉若远山,尤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邪气中透露一抹天真憨然,让人看了就心猿意马,直想往前扑去。
一叶看得口水直淌三千里。「美、美人啊──」 兰罄挑了挑眉,说道:「你叫谁美人?」 「自然是你!」一叶答得迅速。 「找死。」兰罄嘴角掀起轻轻的笑,手中那绽着森冷寒光的粉末闪了闪,便要往一叶身上洒去。 就在同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而后一阵声音喊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外头倒着个人?」 那人入内后见着纷乱的大厅和四散的桌椅碎屑,惊讶地又喊:「到底怎么回事,被打劫了吗?」
掌柜的一见着小七,便喊:「七爷回来了!」 小七点了个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而他身后则跟着个沉默的男子,那男子左边空荡荡的少了一臂,安静地走在小七身后,气息淡漠得只要不开口,便没人会察觉他的存在。 小七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哪个没长眼的竟敢来天香楼闹事,绝对是不想活了!」 「你说谁不想活了?」兰罄缓缓转过身子,和从外头进来的小七面对面。他朝小七笑了一下,可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小七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兰罄,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声音斗地高了起来,整个人也颤了。他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兰罄佞笑一声。「陈小鸡你好啊,偷偷跑到这个地方来!衙门里被人叫作小七大人不满意是不是,现下居然要人叫你七爷了,啊!」 小七吶吶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眼神游移不定,而后才低低地喊了一声:
「师兄……」 「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嗯?」兰罄尾音拉得很长,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那个……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小七手足无措,一会儿握了握手里的扇子,一会儿拉拉衣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罄。 一叶见着小七和这陌生客人两人竟讲起话来,疑惑地道:「小七,你们两人认识?」 小七困难地点下头,他先对一叶说:「这位是归义县县令之子,施小黑大人。」而后再对兰罄说:「这是我小哥延陵一叶,也是这间天香楼的主人。」
一叶一对眼珠子直直盯在兰罄脸上,笑一笑,擦擦口水后说:「原来是官差大人,失敬失敬!」 「我不是官差大人!」兰罄撇了撇嘴。 「啊?」一叶呆了呆。 「我是仵作大人!」兰罄说。 「啊啊,原来是仵作大人,一样失敬、一样失敬!」一叶急忙说。 「哼!」兰罄冷哼了声。 一叶对小七说:「小七啊,你这朋友生得真是……唉……天仙都没这么美,你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得认识这么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人儿啊……」
一叶这人向来就喜欢美人,看着兰罄那张精致的容颜,说话时人便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过去,而且靠过去之后,手也伸了出去,心里想着兰罄那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肌肤摸起来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兰罄在这时轻轻拂了一叶探来的手背一下,而后朝他淡淡一笑。 美人笑靥如花,一叶被兰罄这么一笑,简直整个人魂都飞掉了。他也不停地朝兰罄笑,直至那被摸了的手似乎怪怪的,还有些麻,而后他将手举起来一看……
「娘啊,俺的手怎么变黑了!」一叶鬼叫了一声,整个人抖了起来。 兰罄佞笑道:「不只变黑而已,再过一个时辰,你的手便会从指甲开始,一片一片剥落,而后由指尖烂到手腕,接着蔓延全身……」 兰罄还没说完,一叶就尖叫出声。「小七你交这什么鬼朋友啊──」 小七早在一叶被兰罄摸着的时候,就开始往身上掏解丹,后来他及时找到了一颗雪莲丸,便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向前去把一叶拉开,然后将解丸塞到他嘴巴里面,焦急地说:「嚼一嚼,吞下去!」
一叶努力地嚼了嚼,然后和着口水咽了下去。「苦死了!」他再度大叫。 跟着不到片刻,一叶手上那阵黑气便迅速退了下去,小七见一叶没了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七才松懈下来没多久,他的耳朵便传来一阵剧痛。 「痛痛痛痛痛!」小七唉唉叫。 兰罄扯着小七的耳朵,愤怒地说道:「陈小鸡你好啊──居然敢帮外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七一边喊一边叫:「他不是外人啊,他是我哥!」 兰罄根本不听小七的解释,他更为愤怒地喊道:「还有,你居然还敢趁我没注意的时候离开我身边,我不是说过你若真敢逃走让我好找你就死定了!你这只鸡居然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啊?」 兰罄力道加大,小七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七喊着:「掉了掉了,师兄我的耳朵啊──要被你拧掉了──」
「拧掉最好!」兰罄怒道:「像这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的耳朵,留着根本没用!」 「啊啊啊啊啊啊──很多人在看啊──」小七直哀嚎,一整个就是又痛又丢脸! 「小七!」一叶一见小七被人欺负了,连忙便要过去救人。 小七眼角余光见一叶要过来,急忙吼道:「逐日把你主子看好,别让他过来!」 一直隐在小七身后的逐日瞬间身影便是一闪,挡到了一叶面前,将他拉离小七与兰罄身边。
「喝!」一叶被突然出现的逐日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逐日被小七挡着,所以他一直没看到他。 听着逐日轻轻一哼时,一叶那个悔恨啊,如果知道他心肝儿在场,他是绝对不会去调戏兰罄的! 这头,小七泪眼婆娑地看着兰罄,但当他瞧清楚了兰罄的模样时,心里便是一整个大大吃惊。「怎么又疯了?」他叫道。 小春之前不是才把这人治好了吗?难不成又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又走火入魔了!?兰罄像是不想让小七有机会逃跑似地,发狠拧着小七的耳朵。小七忍着剧烈疼痛,痛苦地说道:「耳朵要掉了、真的要掉了啦!师兄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擅自离开您身边,让您老好找!师弟真知道错了,您能不能看在我诚心诚意认错的份上,先放过我这脆弱的耳朵一马?咱们有事好好说、有事好好说!啊啊啊啊──痛死了──兰州城外多山,山上野味也多,要不就师弟作东,请师兄您上山去猎猎熊啊、猎猎豹啊,然后再拿壶酒一边吃一边谈,您觉得如何,啊啊啊啊啊啊──」
兰罄听见兰州多山,还有熊有豹时眼睛便是一亮,但见小七那又痛苦又讨好的笑容,想起自己不知多久没见着这人,这一路上还带着黑黑翻山越岭找人,晚上连觉都没睡,心里又一阵气。于是手才一松,又是一紧,还扯得更大力,怒道: 「别再用花言巧语诓骗我!我绝对不会再上你的当了!陈小鸡你就是个油嘴滑舌的,让我好找啊,居然躲得这么远,都到兰州来了!要不是我想起来我也在你身上下过百里寻香,这回还怎么找你!」
兰罄越说越怒,小七也越来越心惊胆颤。兰罄伸出另一只手,本想掐死这东西,省得再让自己难受时,心里却是一紧,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呜啊啊啊啊啊──」小七惨叫。 正当小七觉得这回难逃一死,不只耳朵,连脑袋也会被一起拧下来的时候,感觉兰罄突然手劲一松,而后他便被放了开来。 兰罄别开了脸,自己闷着,红了眼眶,跑到旁边的桌子旁坐下。
「咦?」小七惊魂未定。 等了等,兰罄没有动作。 「欸?」小七莫名其妙捡回一条命,整个人便是愣愣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耳朵,满脸的惊疑不定。 一叶轻轻挥手,本想叫天香楼里的护卫全涌上去,解决了兰罄。 小七连忙一瞪眼,要他赶快把人收回去。 一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叫手底下那些人全回到原位待好。 逐日淡淡地睨了一叶一眼,始作俑者便是这人。
一叶则讨好地对逐日笑笑。 掌柜的连忙将大厅里的客人请了出去,今日这情况,绝对不适宜再做生意。 天香楼的大门关了起来,隔绝外界喧嚣,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小七搓了搓手,慢慢走到兰罄身边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师弟我的错。师兄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师弟这一次,别生气了。」 兰罄不理小七。 小七又问:「那个……你……身子好些了吗?从归义县到兰州这么远的路,现下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妥不对的?」
兰罄一掌拍在桌上,那掌之重,生生将硬木制成的方桌碎去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则摇晃两下往旁边倒去,看得小七是怵目惊心。 兰罄说道:「你若还惦记着我,为什么连句话也不说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还以为你又在和我玩『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了,可我怎么也找不着你……连小猪也找不到……」 兰罄语气又气又恨,埋怨中还带着委屈。
一听兰罄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小七心里就是一阵酸楚。他说:「我也不想啊……若不是你不想看见我,我又怎么会走……」 「我怎么会不想看见你?」兰罄回过头来,纳闷地说。 小七张了张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但兰罄一直盯着他看,在等他说话,小七好一会儿之后才试探地说道:「你不记得京城里发生的事了?」 兰罄想了一下,困惑地看着小七。
瞧那表情,十之八九不记得了。小七这么觉得。 「那……你记不记得东方缂这个人?」小七再问。 兰罄眼珠子转了转,眨了眨眼,歪着头看小七。「啊?」 小七愣了愣,心里想:『不是真的全忘了吧!』他最后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兰罄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小七的鼻子怒道:「我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还来问我?还是你跑出来没多久就把所有事全都忘光光,连小黑大人我叫什么名字也都给忘了!」
小七跳开一步,本想在兰罄动怒之时离他远些免得被打到,但,他才挪动脚步,兰罄那神情便更加骇人,眼珠子瞪得几乎都快掉出来,小七这才勉强自己又挪回原地,心惊胆颤地待在原地抖。 好可怕、好可怕!想走但是又不能走! 其实小七比较担心的还是兰罄的身体。本来在京城之时,兰罄已经记起前尘往事,也认得他百里七便是曾经的那个东方啸月,若照那般慢慢下去,也许便能记起所有的事了;但这回却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竟又退回了施小黑的模样……
小七实在不放心,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你这几日身子有没有什么异样?比如头痛啊、整天生气啊、气血不顺什么的?」 兰罄瞪了小七一眼。他很生气,不想说话。 小七胆颤心惊地握住兰罄的手,他本以为碰到兰罄兰罄会赏他一掌的,但直到切完脉兰罄也只是定定看着他而已。 小七松了一口气说:「还好,真气顺畅,只是微滞而已,应该没有关系。」
那日要离京之前他就问过小春兰罄这病如何,小春就说兰罄心里那股郁气在将京城整个翻过来后已经泄得差不多了,加上他那段时间天天调理天天用,也已无大碍。小七仔细切完兰罄的脉象后发觉只是稍微紊乱,应当伤不到身子,这才放下了担忧的心。 小七接着看了看兰罄,又说:「师兄……你这回出来,有没有和施大人还有南先生说?」
「没有。」兰罄怒道:「我急着出来找你,哪有时间同他们说!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出去没人陪着,爹就以为我又要去惹祸,不会让我出去!」 「施大人也是担心你。」小七安抚道。 「可我更担心你!」兰罄瞪了小七一眼,但见小七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忧心的神情,知道这人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想着想着,也不那么愤怒了。
「为什么会担心我?」小七不解。 兰罄认真地看着小七,说:「因为我之前做梦梦到我们去京城,然后肃王派人追杀我们,结果你就不小心死掉了。后来你活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把你忘掉,结果你就不理我自己走了。」 「后来我又梦见我回到归义县以后,好久好久才想起你,可是我想到你居然没有对我说我忘记你的事,还自己一个人跑得不见人影,我就气得把牢房的墙打破一个大洞,然后我就醒了。可是我醒了以后居然也看不见你,我以为你真的走了。后来发现原来你是真的走了,我就跑了出来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
「呃……」小七听得张大了嘴。 这人莫不是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都当作是场梦了? 只是听到这里,小七也将事情凑得个七七八八。绝对是这人回归义县后不知怎么又给刺激到,经脉再度逆转、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所以原本应该消失的施小黑才又回了来,成了如今这模样。 小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亏他还以为这人就算事后再记起他,但因为少年时发生的那些事无法抹去,他们两人这辈子都该视同陌路了,没想到这人居然又把那些事忘得差不多,还千里迢迢跑来兰州寻他了。
「小鸡!」兰罄喊道。 「呃、在。」小七顿了一下才回应。 「既然我找到你了,那你就要和我回去,不可以再跑掉了知不知道!」兰罄一双眼睛单纯无垢,直勾勾地瞪着小七瞧。他不知道小七心中想着什么,只是直接说出自己心里意思。 小七搔了搔头,有些烦恼。 想他陈小鸡之前以为被人忘掉,还给就地扔在京城时,哭得那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多伤心啊!可这回人家又突然记起了他还找来了,可、可就这么说个几句话,连个安慰的字眼、好听的话都没有就要和好,哪能这样啊!
「陈小鸡!」兰罄皱起了眉。他看见了小七的迟疑。 「欸……」小七摆摆手,说道:「不成,大爷我要好好想想。」 「什么!」兰罄又惊又怒。他小黑大人都开口了,这只鸡居然没立刻答应和他回去,还说要想想! 「岂有此理!」兰罄怒得要拍桌子,可手掌一打下去却打了个空,愣了一下这才发觉桌子早在刚才就被他打碎了一半,而另一半也倒在地上立不起来了。
小七没有回应兰罄。他知道兰罄很认真,但就是因为兰罄认真,所以他也得同兰罄一般认真才行。他说:「你得先让我过了自己这关才成。如果我想通了,自然会和你一起回去的。」 兰罄皱着眉道:「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想通?」 「不知道。」小七说。 一旁的一叶一直看着小七和兰罄,心细如发的他瞧小七对着兰罄说话的神情是自己从来没看过的,再加上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对话,他猛地出声吼道:
「百里七,这家伙就是害你哭得眼睛肿到像核桃一样睁不开的人对不对?」 「欸,那种丢脸的事你行行好别喊得那么大声成不!」小七抓抓脑袋,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兰罄听见一叶的怒吼,皱皱眉头,问小七道:「你哭了?是谁欺负你让你哭的?敢欺负我小黑大人的爱鸡,哪个人不想活了?」 兰罄忿忿不平地说着,却换来小七一个白眼。
小七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柄绣金乌骨扇一展,摇啊摇地,顺道挡住脸,踏着缓慢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往外走去。 这天底下有能耐让他百里七这般悲惨、也让他心甘情愿受了的,除了这兰罄以外,还能有谁? 但偏偏这大师兄啊,自己却不知道…… 小七把兰罄带回了延陵家祖宅,延陵家大当家延陵一剑现下正在奉城铁剑门那头陪着他心爱的小外甥没法子回来,家里作主的只剩二当家延陵一叶。
而小七虽姓百里,不过一剑和一叶早把他当成亲兄弟看待,所以他带回来的人,宅子里的下人自也会当成家里主子的贵客,不会怠慢。 小七把兰罄放下之后便开始忙乎。 浮华宫附近那些分舵他都去转了转,还顺道调解了其中两处人马多年来的恩怨,结果等到他有空闲坐下来休息时,日子都已经过了两天。 而这两天很奇怪地,兰罄竟也没来吵他。兴许兰罄也知道这回和以前不同,不是威胁恫吓便能轻松了事的。
天暗了下来,在外奔波一天的小七才回来,管家阿福便过来请安。「七爷回来了啊!」 「嗯。」小七问道:「这两天没什么事吧?」 阿福回道:「没有。」 「我师兄呢?」小七眼珠子转了转,四处瞧了一下也没见到兰罄。 「施公子早上就出门了,不知去了哪里,还没回来。」 小七点了点头,这才进了房去。 梳洗一番后把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他到兰州后这些天扮着的都是林央的容貌,虽然奇怪当天在天香楼里兰罄怎么一下子辨认出是他,但后来想了想,应该是他身上被下了百里寻香的缘故。
本以为应该就桥归桥、路归路的了,毕竟他从也没奢望能和那个人度过后半辈子,只是明明都忘了陈小鸡了,为什么又会被记起呢?这心情激荡真是有如三伏天被泼了一盆冷水,忽冷忽热的,简直折腾死人。 小七这两日都在想,其实回不回归义县都好,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谁。 他那一颗心是早系在兰罄身上了的,无论那人记不记得他们的一切,无论那人待他如何,陷了就是陷了,那份感情是再也收不回来,以后,也不会有同样的情感,去对待另一个人了。
他自己明白自己。百里七就是个心肠硬不起来、又死心眼的。 只是兰罄病情反复,一会儿疯、一会儿好,自己上回不过被留在京城没带回归义县罢了,就感觉天崩地裂整个人简直死过一次那般了,日后若真要和兰罄一辈子走下去,那这种事多来几次,他受得了吗他? 小七卸下外袍后,穿着单薄的亵衣呆坐在床沿静静地想着。 要能得到一分,必先付出三分。
可就那三分,便能见到兰罄十足的笑脸。 那人天真灿烂的笑容,无忧无虑,是他一直以来衷心期盼的,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 一直以来他也都是这么盼望,那笑容能永远耀眼,永远挂在那人脸上。他若走了、永远见不到了,没法照顾那个人了,往后的日子,自己又能毫无挂碍地过下去吗? 小七正在思索之时,外头院子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就跟你说只是多看了两眼,其他什么也没有,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别以为我处处纵容你,你就得寸进尺了你!」 那声音是一叶的,而会让一叶如此气急败坏说话的人,定也只有他那心肝儿逐日了。 再戴上面具,小七下了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延陵一叶你不去睡,鬼吼鬼叫个什么劲?」小七皱了皱眉头。 一叶和逐日站在院子里,两人对立着。
逐日一见小七出来,便低头喊了声:「公子。」 一叶正和逐日解释那天兰罄的事,见逐日不理他但却对小七和颜悦色,心里那口憋了很久的气一下子就全爆了出来。他对小七吼道:「百里七你出来做什么,天晚了你要睡便睡去,别打扰我和逐日说事情!」 「延陵一叶你发什么疯,大爷我又没得罪你,你朝我吼什么!」小七不高兴地说。 「怎么我还不能吼你了!」一叶指着逐日,对着小七说道;「你瞧你给了我个什么样子的人,和他在一起都多久了,对他说个话十句也只应我两句!可对你这个以前的主子呢,左一声公子、右一声公子,见着你就撇下我,连话都省得回了。你说说、你说说这算什么!再说这次,老子我同他在一起多久了,这回不就是多看了你那师兄两眼吗?就两眼而已,这人居然就摆起脸色给我看,晚上还不跟我睡,这象话吗这!」
小七这些天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听得一叶这般无理取闹,心里也怒了起来。小七吼了回去:「谁叫你那双眼睛没事就爱胡乱瞟!那么多人你不去看,看我师兄做什么!」 「就看他长得好,不行吗?」一叶怒道:「看一眼会少一块肉是不是!」 小七怒道:「早知道你这人是这样,当初我也不会把逐日给你。你忘了你那时候是怎么对我说的了?你说你只喜欢他一个、只想要他一个,而且有了他,这辈子才算值得了!要不是见你眼泪都要掉下来,我哪会把人给你!可瞧你现下怎么?人你到手了,然后就不珍惜了?那双眼睛又开始胡乱瞟,谁好就看谁了!延陵一叶你这样子对得起我、对得起心里有了你的他?」
「他心里才没有我!」一叶吼。 「好!」小七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同这家伙吵了。他直接转向自己的旧部属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回来吧!反正你都为了人家多看别的男人几眼生气不同床了,他连你在吃醋都没发现,还觉得你心里没有他,那我让你继续留在他身边你也只是徒伤心罢了。」 小七对逐日说道:「你以前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既然喜欢我,那你就回来,大爷我让你喜欢算了!这一团乱帐不理也罢,你同我回浮华宫去,从此也别再见这些个人了,省得晦气!」
「小七!」一叶没想到小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公子!」逐日也有些心惊。 「回不回去,就一句话!」小七吼道。 「……」逐日侧首,低眸不语。 当年逐日被仇家追杀重伤垂危、命在旦夕,是小七出现,救他性命,并为他报了父仇,而后逐日一颗心便系在了小七身上。 但之后延陵一叶来了,还看上了他,并且千求万求,求小七把自己给了他。他本也以为自己不会对一叶动情,但朝夕相处之下,一叶又对他百般温柔,就算铁打的心也被揉成了泥,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里竟也只剩下一叶一人,而小七,便只是他这辈子唯一承认的主子而已。
只要小七一句话,就算是要将自己的性命奉上,逐日也绝不会犹豫。 然而如今主子却要他离开一叶,回浮华宫去…… 逐日整颗心纠结了起来。 一叶见逐日眉头深锁,似乎真在考虑要和小七回去,他知道这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反抗过小七的命令,心里一急,便急忙说道: 「百里七你要真敢把我心肝带回去,我绝对和你拚命!」 小七冷哼一声,故意说道:「反正他长得也只是差强人意,没我师兄好看,也没你在路上见了会频频回首的那些俊男吸引你,他放在你身边只会碍你眼,不如我带回去,还算成全了你!」
一直低着头的逐日淡淡说道:「……公子说得是。」 听见逐日这般反应,一叶整个人都慌了。他急忙捉住逐日的手,紧张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我错还不成?从现下起,我除了你以外,再也不会胡乱看别人,你就别和小七回去浮华宫成不成,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一天没你都不行!你要真的离了我,我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逐日闷不吭声地。 「日日啊、日日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然你拿把刀来把我胸膛剖开好了,我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这样你就会明白我是真心的了了……」一叶激动地说着。 小七打了个寒颤。 逐日瞥了小七一眼,一叶立刻说道:「不许你看他!你只能看我!看我、看我、别看那死人了,看他他绝对又会离间我们两个,叫你离开我的!」
「主子……」 「别叫我主子,说了叫你喊我叶叶的!」 接下来便是情人间肉麻得叫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对话了,逐日终于抬起了头与一叶凝视,而后一个紧张地说着以后会如何如何、绝不再如何如何,另一个则说你若对我如何,我自不会如何,然后那个认了错的人便乐开怀,拉着人回房了。 小七摇了摇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那天逐日虽然闷不吭声,但心里总是有疙瘩,这回叫这延陵一叶先认了错也做了保证,小两口应该没一会儿便又会如胶似漆了。 第二十章 解决了一叶和逐日的事,小七松了一口气。冬里的风吹来寒飕飕地,只穿着亵衣的他抖了一下,拉拉衣襟,转身便要回房歇息。 哪知才那么一回头,见到的,竟是叫人惊骇得头皮发麻的景象。 「师、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七声音颤了起来。
兰罄浑身是血,站在小院的入口处。他的手里头抓着一捆用麻绳绑好的山鸡,其中几只鸡的鸡头已经被咬掉,身躯还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满嘴鲜红的他,一双眼睛也是红的。他缓缓开口,声音比那冬里的风还冷,直叫小七颤了起来。 兰罄说:「从你说要让那人喜欢你,再不理这一团乱帐,带他回浮华宫逍遥的时候。」 「……」小七颤颤地问:「我有说逍遥两个字吗?」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吗?」兰罄一个佞笑,抓着那鸡的手抬了起来,而后内力一运,忽地「砰」的一声巨响,手中那串鸡竟然整个炸了开来,当场变成一大片肉末,鸡血、肉块、脏器、肠子整个喷洒开来,溅到了一旁的墙上,也落在兰罄那身乌衣和白皙的脸颊上。 兰罄说道:「我今天在山上跑了一整天,才挑了几只肥山鸡,本来想带回来给你吃,但你既然要回浮华宫,也要让那人喜欢你了,那这些鸡不送你也罢!」
说完便是一个转身,怒气冲冲地朝外走去。 小七见到兰罄的脸色时心里就是一震,再加上兰罄说出那番话时,神情痛苦不甘,还带着伤心,他的胸口便一整个疼了起来,赶忙向前跑去。 「师兄你误会了!」小七抓住兰罄的手腕,要把人拖回来。 「放开!」兰罄低吼。他甩开小七的手,也不管前面有什么,就横冲直撞直走。 「师兄!」小七大叫一声。
兰罄没看前头,只想着要离关这里,结果走了两步便一头撞上院子外头一道矮墙,因为力道过猛,当下便是「空」的一声巨响。 兰罄痛得整个人蹲到地上,双手抱着额头直晕。 「撞到了是不是?撞得严不严重,我看看、快让我看看!」小七紧张地把兰罄的手扳了下来。 「痛死了……」他闷闷地喊。 便在这时,前头那道墙发出了诡异的声音,先是细微的劈里啪啦响,接着蓦地竟就轰隆隆地,整座墙塌了。
小七瞠目结舌。 「呜呜……」兰罄吸了吸鼻子,痛到鼻涕流下来了。 「奶奶个熊,撞得这么大力,脑子不会给撞坏吧!」小七又心急又紧张地看了看兰罄的额头,但那把墙撞塌了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只有些许红肿,连破皮流血也没有。 不放心地又仔细瞧了一番,最后掏出伤敷了一层上去,又细细朝上头吹了吹,小七担心地问道:「怎么,还会不会疼?如果疼得太厉害,我让大夫来看看你好不好?」
脑袋里因为撞墙而兴起的晕眩过去之后,兰罄抬起头来,往上瞟了小七一眼,他哼了一声,不同小七说话。 兰罄含着泪光做无声的控诉,小七实在受不得兰罄这般,他那心一下子全都软了,声调也硬不起来,轻声地说着:「是不是很痛?欸,你瞧我说这什么话,墙都塌了,一定很痛的!我帮你揉揉好不好?已经擦了了,揉一揉效会发得比较快,也比较不会那么痛,我揉揉好不好?」
兰罄没理会小七,只是蹲在地上双手环胸,而后把脸别开。 小七心疼地在方才给兰罄上了的地方轻轻揉了一下,把全推匀了。 兰罄哼了声,说道:「帮我揉干什么,我痛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是喜欢上那个什么日日、要和他去浮华宫,不和我回归义县了?你揉我干什么,要揉揉他去!」接着就耍了孩子脾气,把小七的手给打掉。 小七也没生气,只是耐着性子再将手抬起来,又帮兰罄揉了揉。
兰罄再打掉,小七再抬手。 「陈小鸡!」兰罄怒道。 「……」小七吶吶几声后,说道:「刚刚你撞那一下,简直要把我的心都撞碎了,我心里头除了你是再不可能有别人的,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逐日?方才说那话完全只是为了激一叶而已,我是心里头烦,才会说那样的话……」 小七这么说,兰罄便愣住了。 「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兰罄问。
「……嗯。」小七点头。 「我就知道!」兰罄眼睛一亮,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说小七还是自己的不会变成别人的,立刻便笑了开来。 「欸……」小七觉得这人笑得简直就像在脸上放了烟火似的,完全灿烂到不行。 兰罄又说:「你为什么心烦?是谁欺负你了?不用怕,有我小黑大人在此,谁敢欺负小黑大人的爱鸡,你说,我马上像方才打爆那鸡一样,打爆他的头!」他信誓旦旦地。
「……」小七也不能说,让他心里烦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小黑大人吧! 小七无奈地把人拉了起来,说道:「全身都是鸡血和肉末,先回房清理一番吧!要不让别人见着,还以为发生什么惨案了。」 「噢。」接着,兰罄便乖乖地被小七拉着走了。 因为这回小七回来了,所以,他大人也不生气了。小七要他做什么,他也会配合的。 好像也撞到了鼻子,所以回房的途中兰罄两道鼻血便淌了下来,惊得小七赶紧替他把鼻子捏了止血。
唤下人送来澡盆热水,兰罄没有回客房,而是在小七那房里待了下来。 满室热气氤氲,换了两盆水终于把满身鸡血都洗干净了的兰罄安分地坐在澡盆里,任由小七用瓢子掬着水替他沐浴。 兰罄用手拍打着水面,嘴里轻轻哼着曲子,小七不用听也知道兰罄唱的是什么。 「我的、我的、通通是我的……」兰罄这般哼着。 方才在小院里见到兰罄铁青的脸和那受伤了的神情之后小七明白,自己这辈子是放不下这个人了。
他在乎兰罄,而兰罄也在乎他。 就算兰罄病情反复,以后又会把他忘了,但小七相信只要自己留在这人身边,这人一定还会再把他记起来。 兰罄说过的话小七都还记得,这人说过会对他好的,而那承诺也一直在实现,比起初相见之时的残暴,这人性子都不知为他改多少了。 兰罄能为他做到如此,他百里七又如何不能再体谅他的病一些。
人生嘛,谁不是波澜不断,他也都习惯兰罄忽而疯疯癫颠、忽而狂性大发的模样了,更何况他如果真的离开这人,那这人日后又有谁来顾着,谁来防着他乱来,谁来护他后半辈子安然。 当日一颗碧璃珠,他是被逼着到这人身边的。 但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随着这人给他的一切,小七觉得那日的誓言已是他心头所愿。他真的真的想守着兰罄就这么下去,保他一世平安,两人一起白头到老。
既然喜欢上了,那便是喜欢上了。 他百里七认了了。 「好了,洗干净了,起来穿衣服吧!」小七拿来巾子。 兰罄毫不遮掩地从水里站了起来,一身肌肤光滑,身线结实,一对眼睛泛着水光,双颊带着热水蒸腾过的红润。 这样的兰罄,无邪中带着一丝妩媚,那对凤眸轻轻朝小七一瞧,嘴角淡淡一笑,小七便红了脸,目光不知放哪,有些手足无措。
「我怎么觉得你很习惯侍奉人?连替人沐浴都做得这么顺手?嗯?你以前替谁洗过?」兰罄的声音酥磁中带着狠意。 小七连忙用巾子把人一包,然后让兰罄跨出浴盆,说道:「大人冤枉啊,小的这辈子可第一次伺候人沐浴来着的!」 兰罄走到床前坐下。「要是让我知道你替谁做过这事,就死定了。」 「死哪个,洗的人还是被洗的?」小七问。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两个都死。」 「欸,」小七说:「我真的没帮别人洗过。」 「哼。」兰罄这般应了声。 小七唤人来将浴盆抬了出去,房里水气散了些后,他拿着亵衣过来,说道:「这是干净的衣服,你换上吧!」 兰罄缓缓站了起来,身上那条覆盖着的巾子便掉落地面。他瞟了一眼小七,说道:「你来换。」 小七再次见到光溜溜的美人艺术,整个人又是一抖。
「呃……」他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兰罄看了一眼这人,这几日不舒服的感觉全都烟消云散。只要小七和他说话,他心情便会很好,于是便带着笑凑上前去,咬了小七的嘴一下。 小七的脸有些红,说着:「不穿衣服会冷的。」 然而当小七的手绕了过来要替他将亵衣穿上时,兰罄感受到小七身上传来的暖暖温度,心里一荡,哑声地说:「我突然又不想穿了。」
兰罄环住小七,先轻轻亲了小七一下,害得小七在他身后的手也不知该回抱住他还是继续替他穿衣服。 兰罄不管小七,接着第二下便狠狠地朝小七的嘴唇吻下去,舌头用力地撬开小七的嘴,舔着他的齿列,摩擦着温热的舌头,而后把人推倒在床上整个人扑了上去,立即开始上下其手解小七的衣衫。 「师、师兄……」小七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连结巴。
兰罄停了一下,那双带着光彩的眸子定定看着小七的眼睛。「干什么?」他问。 「欸……你是要……那个吗?」小七尴尬地问。 「你说呢?」兰罄用自己的下身顶了小七一下。 小七颤了一下。兰罄下身不知何时竟已经硬了,对于方才洗澡还是好好的,压根没想到后来会这样的小七而言,实在是震惊不已。 「……」小七红着脸,一会儿后才说:「不好吧……一叶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更何况这里墙薄,有什么动静都会被听得一清二楚,要不你忍忍,我们回衙门之后再那啥……好不?」
兰罄把小七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手一只抓着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扣住了,直接往下面带,放到了他胀得发痛的地方上头。 「你以为都这样了,我还能等吗?」兰罄看着小七,而后缓缓地绽开了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来。他用他那酥磁入骨的嗓音温柔地说道:「不然,你先帮我揉揉好了,你先揉一揉,看它答不答应再说。」 「揉……揉揉?」小七整张脸胀红。
兰罄将小七的手拉着,探进了自己的亵裤底下。当温暖的掌心碰到滚烫的分身时,小七抖了一下,兰罄则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兰罄媚眼如丝,淡淡地瞟了小七一眼,跟着,小七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兰罄也没逼他,他还真就握住兰罄那东西,慢慢地上下捋动起来。 喘息由轻浅化为浓重,手中的动作和肢体的交缠也由缓慢变得激烈。 就在兰罄的分身跳动了两下,小七以为他便要泄了之时,兰罄忽地对着小七一笑,邪气地说道:「真没办法,它同我说它不答应,所以我就不等了。」
「啊?」也被兰罄摸得动情的小七脑袋一片迷糊,不明白兰罄说着什么。 兰罄吻着小七,舌头过小七嘴里那两颗小虎牙,而后又卷住小七的舌头吸吮,底下的手迅速扯掉小七的亵裤之后,又将小七的膝盖抬高起来,然后整个人横入他双腿之间,接着也没说一声,腰便是一挺,将那胀得如铁柱一般的分身埋入了小七体内。 「嗯……」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小七闷哼了声,而紧窒的内壁也因忽然被闯入,而紧紧绞住了兰罄。
原本就已经箭在弦上的兰罄被小七这么一绞,便一个激灵,射在了小七体内。 兰罄舒爽地吐了一口气,而后用脸颊蹭了蹭小七。「是不是很痛?」 小七喘了两口气,声音噎在喉间,没法子说出话来。 兰罄叹息般地说道:「可是我好舒服……」 「呜……」可恶。小七欲哭无泪。他干啥要心软摊上这家伙,真是自己找罪受! 兰罄停没多久,不消一会儿,在小七体内的分身便有了复苏的迹象,他缓缓抽出,再慢慢进入,这次有了之前留下的那些浊液,进出也变得容易许多。
兰罄亲够小七的嘴了,便将阵地移到小七耳朵上。小七那对耳朵软软的又有些韧,咬起来口感非常之好。 兰罄咬着、吻着、含着,身下的动作也愈亦凶猛起来,兰罄的腰一震一震地,那速度之快简直令小七难以招架。 一点一点的呻吟由喉间溢出,带着些许沙哑、些许甜腻。小七眼角被逼出了泪水,双手紧紧扣住兰罄的背,兰罄脸上带着令人迷醉的笑容,不停地吻着他、咬着他。
小七的身上被烙下许多深刻的痕迹,代表着他这辈子都得属于一个人。 而那个人,也永远都将属于他。 「小七……」兰罄低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嗓音如水,似水温柔。 小七和兰罄连着两天没出房门,三餐都是下人送到门口,再由兰罄拿进去。 等第三天小七拎着包袱和兰罄出现在大厅里,一叶一见到他,那变幻莫测的脸色真是……小七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说墙壁薄呗……果真都被听光了…… 后来同一叶告别之后,兰罄带着小七往归义县回去。 途中小七和小春通了几次信,说了兰罄目前的情况,小春捎来了一张方,说是给兰罄养身子用,当初兰罄捱不过三年的那坎已经过了,接下来好好顾着便成。而最后一封信,则是小春已经回到了神仙谷,说谷内一切安好,让小七不必担心。 回程时候兰罄不急着赶路,一路上便同小七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小七心里因为没了惦记的事情也轻松很多,便陪着他家大师兄随意乱晃。于是等回到归义县的时候,已将近三月了。
回到衙门这天刚巧是休沐日,衙门没办公。 小七和兰罄一踏入衙门里,正在洒扫的锅子和盖子抬起头看见他们两人,就惊讶地大叫跑到里面去,一边跑一边叫:「七哥回来了──大人、南先生、金哥忠哥豹哥国哥,七哥回来了──」 当下整个衙门炸开了锅,而且简直是欢天喜地地,几个小捕快高兴地直喊着:「七哥七哥!」差点便要拿鞭炮去挂门口,燃起来庆祝小七归来了。
正在吃饭的施问和南乡也跑了出来,施问见着小七,眼中满是欣慰,直点着头说:「好,回来就好了!」 南乡则噙着浅笑说道:「公子辛苦了。」 「哼哼。」兰罄说:「也没有很辛苦。」 在班房打马吊的金忠豹国闻讯也跑了出来,他们见着小七,便是欢喜地迎向前来,一个人一拳往小七胸口打。 安国怒笑道:「死小子,舍得回来了啊!」
陈豹说:「我就说吧,小头儿不见了铁定是去找小七的,都叫你们别急了。」 丁金笑道:「你们两个一定也饿了吧,我去吩咐厨房做点东西出来。」 李忠则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看兰罄,又看看小七,拍了拍小七的肩,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好了好了,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而后,含着泪对兰罄说道:「以后可要好好对他啊!」
兰罄又哼哼两声,道:「我本来就有好好对他!」 接着小山猪不知是不是也闻见了小七的味道,竟从内衙里冲了出来,在小七脚边猛蹭猛磨,「齁齁」叫个不停。 兰罄和小七养的那一窝鸟则是大鸟带着小鸟停在大堂屋檐前头,啾啾地叫,瞧着他们。 小七一把将小猪抱了起来,咧开嘴对面前众人笑道:「没走都不知道大爷这么受人爱戴,看看,不只全衙门上下,连施大人和南先生都亲自出来迎接我了,大爷我可真有面子啊!」
接着一帮人七嘴八舌地讲这些日子衙门没了他们这两尊大神,瞧这归义县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而且近来又发生了几件悬案,施大人也正愁不知该怎么解决,现下他们两人回来便好了! 只要衙门里众人连手,上下一心,无论什么重案悬案、大贼小贼,必能所向披靡,将众案一一侦破,而后还冤者一个公平、给百姓一个安宁。 来年夏,施问因屡破奇案,受拔擢官升三级,并奉调回京。但其因念辖下之百姓,婉拒调令,依旧留任归义县。
冬,朝廷来了个宣旨之人,带来一柄能上斩昏君下斩谗臣的尚方宝剑,而接旨之人是为施小黑。 圣旨曰:施小黑救驾有功,加上其父施问一心为民无意高官厚禄,特封施小黑为二品巡按御史,赐尚方宝剑一柄,得代天子巡守天下,助父平冤办案,百官不得阻碍。钦此── 从此之后,归义县除了个县令大人,又多了个巡按御史大人。 两人清如水、明如镜,目光若炬,公正严明。一父一子,父被百姓称为「施青天」,只要有他在,人间必见青天;子被称作「小青天」,虽然有点疯癫,不过从来为民。
加上聪明绝顶的智囊师爷南乡,与武功卓绝的四大金刚金忠豹国,还有日前荣升捕头易容术无人能及的陈七,与追踪术顶尖的小猪与小鸟。这一个清水衙门,抓尽邪、除去恶霸,为原本西南偏远的草寇盗匪丛生的破落小县,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和太平。《全书完》 番外 小鸡成亲记 这天小七和兰罄巡城巡到一半,路过东街茶楼时被里头的人给喊住。
「小头儿,小七,这里!」李忠隔着窗朝外头那两人喊了声。 七月方至,正午骄阳正艳,小七抬头看了看天,便说:「实在太热了,到茶楼里喝杯凉水再继续巡城吧!」 兰罄点点头,便同小七一起走入茶楼之中。 楼里头除了李忠之外还坐着丁金,丁金给他们一人叫了一碗冰心莲子汤,小七大口大口地喝了了起来。 兰罄吹了个口哨,黑黑从屋外飞了进来乖乖坐在兰罄手边,兰罄挑了颗莲子给牠咬,小鸟儿吃得欢快,兰罄这才也喝了几口甜汤。
「今日怎么没带猪出来?」李忠问。 「小猪昨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今天一直拉肚子,我便要师兄让牠休息,别带牠出来了。」小七说。 兰罄冷冷地哼了声。「厨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昨日小猪只吃了两只鸡腿而已肚子就坏了,等等我回去绝对打他们几板,尤其是做鸡腿的小兰花,绝不饶她!」 小七说:「师兄你可冤枉小兰花了,小兰花她娘这几日为她告了假,她可都是待在自己家里,没到衙门来煮食。八成是其他厨子出了问题,我待会儿回去说说便成了。」
「就算这样,那也是她的错!」兰罄怒道:「她干什么告假回家,厨房现下不是都她在管的吗?她一不在,其他人就都造反,还害到我的猪了!」 小七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她娘觉得她年纪不小了,要给她找婆家,她这几日又是学刺绣女工又是找画师画丹青的,整天忙得团团转。」 小七这话一说,丁金手中的杯子便「喀」的一声撞着杯盖差点打翻。
小七那对桃花眼挑了挑,邪邪地对丁金说道:「而且又听说啊,归义县里好些个小伙子爱慕她已久了,丹青都还没画好呢,画师才泄漏了点口风,便一堆人摩拳擦掌要让媒婆上门说亲了。」 「我那妹子啊,芳华正茂,真是一堆人踩破门坎抢着要!不像某个人啊,喜欢了人家那么久却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样让人痴痴地等下去,是要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人老珠黄是不是?」
「……」丁金闷闷地说道:「我如果去提亲,她娘也不见得会答应。她娘曾经托人告诉我,做捕快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不想女儿日后天天担心受怕。」 「所以你就退缩了?」小七嗤了一声。「她娘是爱女心切怕女儿吃苦才会这么说,可小兰花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要说起刀口舔血,那女娃儿从小背负血海深仇,早就在腥风血雨里来去了,她若是中意你,就算跟了你再辛苦她都不会吭一声,可若你没心想同人家在一起,她也不是定非你不嫁。」
小七这般说,丁金就急了。「我有心想同她在一起,也在筹聘金了。但她娘这么快就要给她找婆家,这一时之间,哪有办法?」 小七哈哈一笑,眼珠子转上那么一圈,看向丁金,两道眉毛朝他挑了挑。「要是别人,那绝对没办法,可若本大爷肯出马,那绝对手到擒来,别说是兰花了,你要芍、牡丹还是山茶,大爷我都能给你弄来!」 「小七,我知道你脑袋灵活,有什么办法,快帮我想想!」丁金说道。
「哼哼,叫声七哥来听听!」小七掏了掏耳朵,一脸痞样。 「七哥!」丁金还真叫了。 在一旁的兰罄看得直想朝小七那张脸打去,这人无时无刻都没一点正经的。他看了看天色,然后瞥了一眼小七。「别玩了,时候不早,要巡城的!」 「是是,师弟不会玩的!咱这就继续开工巡城吧!」小七一对上兰罄,整个立刻就弱了。 兰罄点头离了座位,从钱袋里拿出一些碎银放到桌上,抓起鸟便走。
小七也跟着兰罄走,而后转头对丁金说:「你不用紧张,谭大妈那边我和小黑去说一声便成了,我们俩也算是帮过谭家,再不成,我连施大人也请去帮你说项,这不就得了。」 「至于聘金方面,」小七挑了挑眉。「大爷我最近卖了几张面具,一堆金子正愁无处扔,你看哪时有空,去我房里自个儿拿好了。」 小七说得简单,但其实也真就是那么简单。
小七同兰罄去跟谭大妈说过后,亲便订下了。丁金要成亲的事情传了开来,衙门上下所有兄弟也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剪红纸贴喜字,买礼品办喜事所有事情都包了,甚至连兰罄也把那个专门为他做衣服的老裁缝师请来给丁金和小兰花量身,要给他们做一套喜服。 丈量身长时小兰花含羞带怯看着丁金,丁金也满是醉人笑意回看小兰花。 兰罄有些不明白地问着在旁边啃果子啃得「喀啦喀啦」响的小七:「不是一个喜欢另一个,另一个也喜欢这一个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成亲办喜事?」
小七说道:「自然是成了亲之后便谁也抢不走,能够和对方相依相偎直至地老天荒了呗!」 小七边说边啃着果子,也没瞧见自己在说这番话时,兰罄那般恍然大悟的神情。 小兰花和丁金量好身之后,兰罄也把老裁缝叫过来给自己和小七量身。 小七被老裁缝摆弄得莫名其妙,说道:「这是干嘛?」 「给你做衣服。」兰罄说。 「我衣服都还有,不用做了吧!」小七说。
「当然不行。」兰罄这般道。 丁金迎娶小兰花那天,兰罄很早就起来了,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小七则是继续睡他的觉,直至房里头突然闯入了几个福态的大婶把他从床上架了起来,他才惊觉事情不对。 「妳们是谁?要干什么?」小七大叫。「别过来啊!」 可是大婶不但完全不听小七的话,还七手八脚地把他剥了个精光。 「啊啊──」小七双手抱胸,惊得大叫。「非礼啊──」
「吵死了,陈小鸡你给我闭嘴!」兰罄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小七一听就直叫:「师兄救命,有三个胖女人闯进房里脱我衣服啊──」 兰罄走到耳房门口,说道:「快点脱一脱然后穿一穿,头发随便梳一梳就好,不然要赶不上吉时了!」 兰罄这一开口,小七才发觉兰罄是对那些儿个大婶说话,而且很诡异的是,兰罄身上居然穿上了红通通的新郎服。
小七张口结舌,整个人愣在当场。这是要干什么?小七胆颤心惊地将目光瞥向那几位大婶,接着看仔细了大婶们手里拿的东西…… 「不会吧……」小七哭丧着个脸,望向他家大师兄。 「哼哼哼!人生四件得意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小黑大人我今日便要得意了!」兰罄手负于身后,一跳一跳地走了开。 丁金大喜之事是在衙门里举行,小兰花穿着喜服被牵了进来,凤冠霞帔在身,头上一条帕子盖着,新嫁娘的模样看得丁金好生激动,立刻走向前去把人给牵了,带到主位之前。
小兰花父母早亡,之后认了谭大娘当干妈,于是,谭大娘便是坐在女主人位,而小兰花视施问为再生父母,施问自也被请到男主人位上坐下。 在场的人仅是衙门里的官差衙役,但大伙儿脸上都挂着笑,整个厅里头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照着礼数来之后,有个声音开始唱道:「一拜天地──」 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声:「慢着!」然后同样也穿着喜服的兰罄拖着另一个盖着红帕、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从外头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好了,可以了!」兰罄把丁金和小兰花挤到一边去后,冲着他爹直笑。 当下所有人愣在当场,谁都没想到这时兰罄居然会穿着喜服带着个人跑了出来。 那唱礼之人许久没出声,兴高采烈的兰罄等了等,又等了等,终于恶狠狠地对那人说:「你还不快喊一拜天地!要错过吉时,小黑大人我就把你的头给拧下来,给我的猪当球玩!」 「是是是!」那人于是立即喊:「一拜天地——」
「等等,小黑你这是干什么?」施问大惊。 「等拜完再说,爹你先坐下!」兰罄跑去把他爹给按回位子上,然后欢欢喜喜地回到原位转身向外,但当眼角余光瞧见旁边那个竟然像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时,兰罄脸上一狰狞,又说道: 「陈小鸡,你若敢不拜,咱们晚上就试试!」 兰罄这一声威胁着实够力道,红帕下的小七想起前两次的晚上他都腿软隔天下不了床,便含泪转过身对天地一拜。
去你奶奶个熊啊…… 兰罄随即也高高兴兴一拜。 「是小七!」旁边有人惊呼。 「唉呀,真是可怜的七哥……竟给小头儿抓来拜堂了……」 「二拜高堂──」 两对新人同时转回身去,对着主位上的两人一拜。 「怎么没人同我说今日也是小头儿和七哥大喜之日啊?我没包红包给他们,这可怎么办!」一旁有人嘀咕着。 「夫妻对拜──」 兰罄连忙将小七转过来,接着用力拜下去。但因为靠得太近,兰罄的脑袋一整个狠狠地撞到小七脑门上,小七给撞得晕呼呼的,都天旋地转了起来。
「送入洞房──」 最后那一声响起,兰罄便欢天喜地地拖着他的爱鸡喊道:「爹,我和小七去洞房了,晚上不要等我吃饭!」跟着头也不回地往他们的小院直冲回去。 被留下的宾客个个是愕愣在当场,他们从没见过这么性急的新郎,这么着急要入新房的。 施问看了他身旁的南乡一眼,南乡脸上也是五彩缤纷的。南乡回看施问许久,才姗姗拱起手来,说了声:「恭喜大人得了个贤良淑德、温柔恭俭的好媳妇……」
「欸……」施问抚着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这儿子啊……《完》 后记 大家好,谢谢大家收看《蛋蛋难书》最终完结篇。(被打XD) 其实这套书本来应该叫作《浪荡江湖之罄竹难书》,隶属于《浪荡江湖》系列,不过因为里面有几个案件的关系,单本完结不起来,所以阿熊就听从编辑的建议,将书名改做《罄竹难书之××××》啦!
这套书的主角分别是大师兄与小七。在开始构想之初,大师兄的性格实在有够难拿捏的(因为他是终极BOSS咩),所以想来想去想了好久,最后跑去问母亲大人,觉得咱来写正常版的兰罄,还是写走火入魔版的小黑好? 因为母亲大人说她喜欢走火入魔版的小黑,于是《罄竹难书》里大师兄的主要性格便就此拍板定案。 其实我也是比较喜欢这样的小黑啦,写来好开心这样。
不过写着写着,不免又担心了起来。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跟母亲大人说:「兰罄好像被我写得很可爱,怎么办。」 母亲说:「他之前在《浪荡江湖》走火入魔的时候本来就是这样可爱啊!」 我说:「可是我觉得《罄竹难书》里面的兰罄比《浪荡江湖》里面的还可爱很多耶,糟糕了、槽糕了!」 母亲大人认真地说:「那是因为他这次的走火入魔『比较严重』!」
原来,走火入魔的程度是与可爱成正比的XD,我了解了,感谢开导! 被安抚到之后,阿熊就又继续努力拚稿子了。 再来说说小七。 我写这套书的时候真是觉得自己的笑点好低,每一次看到小七被虐,我就一直笑一直笑。还有一次在客厅写稿子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七早八早把正在睡梦中的母亲大人给惊起床。 小七对不起,我这后妈对不起泥~~可是你挨扁的时候真的好好笑喔~~唉哟我滴妈~~好可怜好可怜、好好笑好好笑XD
老实说,俺家的小七啊,真是「耐操搁五洞桃!」整部浪荡江湖翻来翻去,也就只有他和兰罄最速配了。 其实这一对,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了,最早是在《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的下集里面,有带到一点。只是跟《暗相思》一样,两个人老是在别人家的故事里串场,却总是想不出来要怎么写。(PS.兰罄当大配角弄得江湖翻天覆地的故事是在《浪荡江湖之师、乌衣魔教、魔教教主》当中,小七则是在《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里出场超级多,每次都是出现来抢镜头的。)
而且那时候就确定要朝这种办案风格的故事前进,然后又听说这类型的故事很少人喜欢看,所以很苦恼,苦恼了很久。 后来,我在部落格里做了一次投票,发觉大师兄的票数真是超高的。 所以、于是,下定决心一鼓作气,什么都不要管,写好稿子最重要,冲冲冲!然后就写出了这套《百里小鸡受难……》不对,是《百里小鸡历险记》才对XD
《浪荡江湖》这个写了整整四年的古代系列,本传部分也终于完结,要暂时告别大家了。从小春、小秋、小寒到小鸡,真是经历了非常非常多的事啊!现在要结束了,还真有点拾不得呢!(拭泪) 也感谢这些年来大家对阿熊和《浪荡江湖》的支持,因为你们的爱,阿熊才有办法努力写到现在。 最后很谢谢大家把这套《罄竹难书》看完,希望这样的故事会让你们喜欢。
附上《浪荡江湖》全系列导读: 赵小春历险记──主角:东方云倾、赵小春──别名:蛋蛋江湖。 《浪荡江湖之师》上、中、下 《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上、下 《浪荡江湖之魔教教主》 浪荡江湖漫画番外──《春满神仙谷》 大胡子历险记──主角:延陵一剑、陆莫秋──别名:铁蛋春秋 《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全四册) 铁剑春秋漫画番外──《八月十五》
小冰块历险记──主角:穆襄、韩寒──别名:蛋相思 《浪荡江湖之暗相思》上、下 暗相思漫画番外(这个还请等等) 百里小鸡历险记──主角:兰罄、百里七──别名:蛋蛋难书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上、下 《罄竹难书之月下美人》上、下 《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上、下 罄竹难书漫画番外──《小鸡生蛋记》 绪慈

罄竹难书造句
